《恋蝶记•破茧》第四章 晴空一鹤2
白衣人神情复杂，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叹息道：“你见过她？她可好？”
千叶忿道：“算你良心未泯，还能问出此语。一个蕙心女子沦为人见人怕的毒女，你说好不好？”
白衣人摇了摇头，暗自苦笑道：“亦舒啊亦舒，你只知我有负于你，然而我所遭受的折磨不亚于你呀。”
绿笛一扬，闭眼长叹：“旧物仍在，人面已非。那一日，我吹着竹笛看着你俯首农桑，阳光映在你的面庞上，每一颗垂落的汗珠都闪着晶光。你转身回眸，嫣然一笑。我的世界便从此停滞在那刻啦。多少年来我无数次梦见那个场景，总觉得恍如昨日。”
他声音渐转暗淡，言辞中弥漫着一丝说不出的苦涩。
庄周二人想不到他突然回述旧事。互相看了眼对方，沉吟不语。
白衣人不慌不忙，眼神柔和瞅了眼二人，神态依旧高傲，说道：“哎，天地共力，突来灵感。我望着你，手指不经意间在竹笛上自由点动。没曾想竟吹出了前所未有，悠扬婉转的曲声。转眸轻瞥，北坡成片绿田，南岸数余里金灿的菜花，一条清河横穿乡野，捕鱼人的鹰鸟亮翅嘶鸣。鼻子轻嗅，泥土混合草叶的清香夹杂着丝丝花蕾的幽兰之气沁心润脾。不远处传来孩童玩耍欢腾的银铃脆笑，一幢幢农舍的烟囱早已喷薄出滚滚白烟。孤日悬在断崖上迟迟不肯落下。春风拂面，我的心如同湖水涟漪荡漾开来。应情应景，一首曲词信口脱出，浑然天成。”
庄周闻言心动，他所描绘的场景宁静祥和如同画卷，不正是他阔别多日的家乡么？念头一起，思乡之情顿显，隐隐难过起来。随口道：“既如此好，又为何有负于她？”
庄周所提之人自然是玄女蝶亦舒。
白衣人无奈道：“一入相门深似海，半时风雨半时晴。有些事又岂能是我做的了主的？我名为宰相，实际上不过是蝶族的守门人罢了。我曾想将亦舒认做我远方表妹接入府中，也好一饱相思之苦，便试探着问求公主。谁知公主心思缜密，悄悄派人去大贠山打听亦舒的底细。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犬，我与她的旧事终被公主知晓了。以公主之尊岂肯让我在她眼皮底下苟且？”
千叶微叹道：“不管如何辩解，终究是你负了她。你若爱蝶亦舒便不该取公主为妻。如此一来，同时伤害了两个人！”
白衣人闻言摇头，斥道：“蝶族权贵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不光如此，宫中眷养美婢舞女者更是大有人在。为何独独我君青明偏要从一而终？”
他声音高亢，又道：“自我走后，天币玉钱，香绸宝衣不晓得给她送了多少！她的同族兄弟们我亦不曾亏待，也都提拔成为当地的官吏，我……我何愧之有？反倒是她一念成魔，心狠手辣，视众生之命如同草芥。小丫头！若是换作是你见她沦丧至此，可还会……还会再念旧情么？”
千叶虽知他强词夺理，被他质问却也没有反驳的由头。她在深宫生活多年，自知君青明所言不假。那些少年公侯谁府中不是美妇成群，婢女如云？尽管如此还不消停，寻花问柳，夜买春宵之事每日常有。更有甚者醉生梦死，迷于人欲不可自拔，抽空自身真元只靠术士丹药以壮阳气。
千叶沉声不语，贝齿在唇腔内乱磕，暗暗咬牙。
君青明见她神情，苦笑道：“小丫头，你年轻了些。不知世事维艰。身在方圆，很多事不由己的，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高洁自守。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随心而动。”
千叶被他话语压迫，吞吐起来：“那……那她……她又有何罪，要承受如此……委屈？”声音颠抖，竟哽咽起来。
君青明叹道：“是啊，她又有何罪呢？有罪的是老朽！不！不是老朽，有罪的是老天，有罪的是这个强者生存的万物法则，有罪的是这个让人不喜的方圆世界！”
说罢，笛贴在唇边，曲声又起。旧曲依旧，只是连调降下几个声阶。
也不知是否是他的话语让庄周有所触动。此曲再听来已不如起初那般轻快明脆。乐声低沉清凉，其中夹杂了太过了无奈，委屈，隐忍和孤寂。
庄周还能想起千叶适才念过的曲词。稍做改动，淡淡道：“千黄覆野，残花万里。绿树苍茫，空悠寂凉。数间村落，炊烟不见。寻常人家，柴米短缺。孤日落崖，残阳断岩。山野风光，难得一现。长桥细水，孰人共赏？妾心乱如麻，郎身高墙锁……”
君青明微微一怔，苦道：“这曲词教你一改面目全非，意思截然相反。不过……改得好！到底是今非昔比啦。就冲此相爷调教调教你。”手执绿笛横冲，忽然向庄周袭来。
庄周大凛，御气在手拔起竹剑抵住他的竹笛。
绿笛白芒翻涌瞬间将竹剑断成两截。君青明道：“俱是竹物，你的忒不结实。瞅你小子穿着不算寒酸，怎么连一柄拿的出手的好剑都没有。抢了黄口小童的玩物以做玩耍么？”
此语一出，庄周羞涩难当。大蝶剑方丢失不久，被他羞辱不由得怒从心气，喝道：“与你相斗还需要什么神兵利刃么？铜铁之器擦着即伤。庄周仁慈，瞧你一把年纪不忍伤你。便凭着这根竹条赢了你吧。”
君青明似是觉得滑稽，爽声大笑道：“小子把我当成孩童哄么，你也太瞧不起相爷啦。”
他左手舞笛刺向庄周左眼，右掌紫光烁烁燃着三寸高的火焰向庄周胸膛击去。
庄周侧头一晃避开绿笛，身子却被他火掌扫中往后飘飞数米，疼痛入骨，只觉得有千万只蚁虫在胸腔乱爬。
他踉踉跄跄，勉力稳住身子。低头一撇，胸前五道指印穿透青衣。洗心衣紫气浮露，中掌之处已堆砌成甲。若非如此，恐怕早已伤及筋骨。
君青明笑道：“小子莫怕，老朽未御真气，只凭着招式与你玩耍玩耍。你还算不错，中我一掌还能立住，已是很不简单啦。”
庄周被他夸赞，毫不欣喜。忿道：“未动真气便将小爷震退？太嚣狂些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