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杜莉拉(一个关于青春成长的故事)

2018-10-29  本文已影响15人  乔芸

“你又要去吃汤豆腐啊。彤彤你连续吃了一个月啦,你怎么天天吃不厌啊?"

叫彤彤的下学期就要读初二的女孩把马尾辫的辫尾甩到肩头,利索系上鞋子,嘴里还咬着一根冰棒,趁拿下冰棒的间歇,对妈妈嚷道:“我就爱吃嘛。”说完又咬上冰棒,打开门冲了出去。

她火速奔向遇见男孩的巷子,一个老头在巷尾的树荫下支了一个摊子卖汤豆腐,条桌旁一口锅里煮着薄煎好的豆腐,一打开锅盖,热气蒸腾,滚涌着白色的沸水,豆腐和熟烂的大葱一齐翻滚出来,香气扑鼻。

“我要五块。”彤彤把一条小板凳拖到条桌的窄端,张开五指,叉开腿坐下,裙子一下子绷紧,彤彤连忙合拢膝盖,膝头几乎快抵到了地面。

豆腐盛在小碗里,不加辣酱吃简单至味,可加了稀稀的红辣椒汁才更对彤彤的口味。彤彤边吃边盼望着,心里想难道今天又要落空吗?彤彤不禁焦急起来,已经五天没有碰到他了。汤豆腐倒是真的特别好吃,就算为汤豆腐来也值了。

彤彤磨磨蹭蹭吃完最后一块豆腐,他方才来到,彤彤立刻向正给客人端汤豆腐的老头说(声音很小)道:“爷爷,我还要五块豆腐。”老头没有听清楚,大声问道:“你说什么?”彤彤红着脸说:“我还想吃五块。”

他在她旁边坐下。知了忽地在头顶撕鸣,这本是夏日极为平常的声音,却把彤彤吓了一大跳,她向上张望着,他问她:“你在看什么?”

啊,他跟她说话了。彤彤很想跳起来大喊。

“知了。”

“看得见吗?”

彤彤摇摇头。

“但他们叫得好厉害。”那声音密集如雨,像知了们在战场上厮杀呐喊。

她最喜欢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说的就是他那样的眼睛——明亮、清澈、黑白分明。可他习惯抬眼皮看人,这样显得很不礼貌。他还有一张惯常抿成一片的秀气嘴巴,嘴唇较薄,不是太薄。她觉得他肯定少言寡语。他的皮肤很白,鼻子很挺,头发乌亮。

他的汤豆腐端来了,只见他心无旁骛地吃起来再也没理她。彤彤还是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抹掉鼻子周围密集的汗珠。知了哗然一下又爆开嘶鸣。

又是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彤彤吸了一下鼻子,外面在下暴雨,她在画室里画苹果,厚重的帘子挡住了窗户的三分之二,透过三分之一,彤彤看见一棵石榴树乱摇着,透明的塑料袋斜挂在枝端,被风灌得鼓起来,又被雨打瘪下去,突然“吧”一声,塑料袋脱离了石榴树,拍到了窗户上。彤彤吓了一跳。老师这时抱着雪白的狮子狗走了进来,他放下狮子狗,叮铃叮铃的声音响了起来,狮子狗的脖子上拴了一个金色的小铃铛,它轻车熟路地跑到一个女生的画板旁蹲下来。

彤彤懒散地画着苹果,心里想如果今天能见到他就好了。可今天下暴雨,爷爷不会出摊吧,雨后,爷爷有可能会出来。一声炸雷引得雪白的狮子狗狂吠起来,这个班上唯一的高中生——一个编了一根独辫子的姑娘嘘嘘地安慰着狗:“别怕别怕。”不知谁把窗帘拉开了,炸雷又响起,闪电划过墨色的天空。

石榴树的枝叶都变了形,彤彤站起来时看到了那个女生画的画,那是一幅用短促的笔刷刷成的石榴树,画上的石榴树仿佛获得了一个疯狂舞者的生命力——恣意狂放的动感呼之欲出。原来那个女生在画石榴树。彤彤的水平只够画苹果。说起来彤彤学画画完全是因妈妈的逼迫。

炸雷频起,雨势越发惊人,学生们都放下画板聚到一堆讲鬼故事去了。这是这个画室的传统,一逢下雨便讲鬼故事,声称在雨声里听鬼故事更有感觉,何况现在还有闪电。彤彤在同龄女孩中个子高长得也壮实。彤彤胆子小一点也不敢听鬼故事,所以从不参与。那个画石榴树的女生也没有参加,本来她就和全是初中生的画室格格不入,她经常来请老师指导,据说她和老师是亲戚。

彤彤知道她叫杜莉拉。

门口的台阶上放着几盆种在破瓷碗里的太阳花,斜下的雨溅湿了瓷盆,承受飞雨的花朵小巧光滑。彤彤冲进雨中,去看院子里小径旁的含羞草,果然一个个都闭合了叶子。

杜莉拉解开了有点松散的辫子,一头蓬松的长卷发散了开来,她重新编辫子,手指灵巧地转来转去。莉拉皮肤黄,颧骨上长着雀斑,脸长,眼睛狭长,鼻子塌,嘴唇薄,个子长,以初中生的眼光看,她一点都不漂亮。

“葛问彤,你干嘛去啦?头发都湿了。”

一会不知谁把窗户打开了。杜莉拉大叫一声:“谁开的窗户把我的画都吹乱了。”还未编好辫子的杜莉拉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她捡着地上的画,有的人嬉笑,有的人显然被吓住了,开窗户的人动也不动。没有人敢过来,她们似乎都第一次听到这个古怪的女生说话。

一张画吸引了彤彤的注意。画上的男孩很眼熟,彤彤抢先一步把画捡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是他。她认识他?

“你干嘛?还给我。”

“让我看看,好不好?”彤彤哀求起来,双手拿着画。

杜莉拉先不屑地哼了一声,接着嘟起嘴巴一笑:“他很漂亮是不是?你喜欢他?”

彤彤一言不发。

“咦,你认识他?”杜莉拉忽尔惊讶地问道。

彤彤把汤豆腐的事告诉她。杜莉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他确实经常去吃。”

“我们讲话了。”彤彤心里感到一阵强烈的嫉妒,她把那天他们讲话的事说了出来并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杜莉拉打断她,不以为然地说道:“他是我的模特。”接着又轻声说:“而且我还画他的裸体画。”

彤彤瞪大了眼睛,她的自尊心立即受到伤害,咕哝道:“你骗人。”

“你又不是小孩子。应该知道裸体画是艺术的一个专门类别吧。我干嘛骗你?他是我模特呀。”

彤彤僵直地站着,手里的画被杜莉拉抽了过去。

杜莉拉冷笑道:“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他。”

彤彤疑惑地看着对方,她说带她去见他,他们真的那么熟啊。外面还下着大雨呢,可怎么出去呢。杜莉拉说等等。

她拿来一把大黑伞,说道:“这是老师的伞。”

在这把巨大的黑伞下,两个人站在里面都绰绰有余,可是这把伞实在太重了。杜莉拉费力地撑着,雨咣地敲在伞面上,伞越撑越低,几乎要看不见前方的路了,彤彤也帮忙撑起伞来,因此两个人身体不时靠在一起。

“他是你同学?”

“他读高二,比我小一届。不过他是混混。”

“混混?不像啊。你骗人。”

杜莉拉夸张地笑出声,伞一下子朝彤彤倾斜过去,雨水撒了进来,杜莉拉的左半身都淋湿了。“你还真是小孩子啊。动不动就说你骗人。”

杜莉拉跑出伞外,抱起一棵梧桐树,一本正经地打起招呼:“你好啊。好久不见了。大树。”她满脸雨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彤彤喊道:“快点进来。会感冒的。”

“正好去他家换衣服。再说你之前不也冲进雨里了吗。”杜莉拉狡黠一笑。

彤彤气急,杜莉拉脸上分明挂着一副揶揄的笑容,她强行把她拽进伞里来,说起来彤彤力气不小。

杜莉拉张开嘴,伸出舌头。“你看,看到舌头上的伤口没?”

彤彤看了半天也没看到。杜莉拉的舌头都伸酸了,她缩回舌头。

“不行。”彤彤捉住莉拉的舌头,用力扯出来,雨水打在舌头上,舌头太滑。

“伤口就是给他做模特的报酬。”杜莉拉双手微举,双肩微耸,摇晃着脑袋。

两人又走了十多分钟。

杜莉拉指着一口井说:“这个井是有来头的。”

“什么来头?”

“不记得了。要不就是抗日战争时这里插了一个小旗子,要不就是哪个妃子或贵妇人投了井,反正这是一口有来头的古井。”她摸了摸井壁:“好滑呀。”

雨收住了。被雨水溅到的屋檐下的蜘蛛网亮晶晶的,两人走进狭窄的巷子,两边的墙根生着青苔,上面淋水的痕迹很显眼。脚下是石板路,杜莉拉拖着黑伞,犹如拖着一条昏过去的黑狗,路不太平稳,主要是彤彤不熟悉这条路,有的地方已经踩得很平滑了,她竟然趔趄了一下。

又有一口井出现了。杜莉拉回过头说道:“我是个旱鸭子。你会游泳吗?”

“会啊。”彤彤骄傲地回答道,心里想着他住在这巷子里吗?这边的房子看起来好旧像是八九十年代盖的房子。

杜莉拉停住了。她在等彤彤。一等彤彤走近,杜莉拉指着左侧楼房里敞开的过道说道:“觉得怎么样?有点恐怖吧? ”

过道很深很长,没有开灯,只在门口处有些光亮。如果走进去便会被黑暗吞没。

“他住这里?”

“这里的房子总是乱加盖才会行成这种很深的过道,让人觉得不舒服。每次路过我都全身起鸡皮疙瘩。”

杜莉拉继续往前走,彤彤跟在后面,小心避开拖在地上的黑伞,竭力不去想刚才那个很深的过道(因为经莉拉那么一说确实很怪异)。他会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呢。彤彤想。拐了一个弯后,杜莉拉说到了。彤彤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矮小的瓦屋,周围长满了野草,窗户下一株紫茉莉收敛了花朵,几只塑料桶围在紫茉莉的周围,下了暴雨,桶里的水却都只有半桶。绕到前院,烂竹子围的院子里盖着一个更低矮的红色砖墙小屋。见彤彤好奇地盯着看,杜莉拉说那是厕所。彤彤立即收回目光。她和妈妈出去旅游时曾见过这样的厕所。院子里两根竹竿之间还晾着洗得发白的床单,早被雨水打得湿透了。

彤彤踯躅不前,她轻声问:“没人在家吧?”“你害怕了?”彤彤不做声。杜莉拉敲了门,等了一会儿,他才打开门。

“又忙什么了?这么慢。”

屋内的陈设更为简陋,彤彤想仔细看又不敢看,她眼睛也不敢抬,默默地站着。

“这个小姑娘说她喜欢你。”彤彤涨红了脸。坐在陈旧沙发上的杜莉拉又解开了她的头发,不过这次她没有再编上辫子,任由一头漂亮的卷发披散开来,她对他打了个响指。他把一支细长的烟递给她并点上火。彤彤知道有很多高中生抽烟,她的班上也有男生抽烟。这种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彤彤决定看到什么都不在脸上表现出来,脸上的红晕渐渐退下去。屋内没有开灯,贴了鲜艳墙纸的墙壁在不严实的地方暴露出原本十分脏污的墙壁。卧室内只有一张破沙发,他坐在床上,杜莉拉对她说:“你坐我身上吧。”彤彤摇摇头,说:“我站着就好。”

“那怎么可以。”他说着站起来说道:“你坐这里。我站着。”淡淡的烟味在屋子里飘散,彤彤的鼻子吸进了一缕,她咳嗽起来,咳了一会,彤彤觉得很不好意思,杜莉拉见状把烟灭了。他把她按坐在床上,说:“听话。”

三人形成了一个三角形。杜莉拉坐的位置最低。杜莉拉大笑起来,接着他大笑起来,彤彤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她决定不笑。他笑起来真好看,那种轻视他人的眼神不见了。

在这个潮乎乎的房子里,他白得发亮。

突然从床底下传来呻吟声。一只手抓住了彤彤的脚脖子,彤彤大叫起来,向后蹬了一下,跳到杜莉拉身旁。

只见他笑着把一个人从床底下拖出来,这人嘴里塞着团成一团的T恤,双脚被绳子缚着。眼睛下有淤青,下巴上有血迹。

“对不起。”他向彤彤道歉。“这家伙来我家偷东西。"

说完他假装抡起胳膊,薄薄的衣衫显示出肌肉的轮廓,他原来这么壮,他、葛问彤、杜莉拉三人在同龄人当中都是高个子。

杜莉拉笑道:“你有什么东西可以偷啊?家里什么都没有。”

“你给我画的画呀。”

“什么。”

杜莉拉站起来狠狠踢了蜷缩在地上的人一脚。“画呢?我还准备给小姑娘看呢。”

“你要看?”他对她说话时神情显得很认真,彤彤努力地点了一下头,脸红起来,“那是艺术。”

“天,那些破画。莉拉给你洗脑啦。她是大骗子。”

“那你为什么做她模特?”这一次,彤彤大胆地盯着他看。

“她付我报酬啊每次十块钱。”

“这么便宜?”彤彤叫起来,刚叫完又窘迫起来。

晚上彤彤躺在床上,回想杜莉拉说的关于他的事。她说他妈妈十六岁时生了他,常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也常有男人到他家找他妈妈,他整天耳濡目染成了小混混,但他还算聪明,成绩中等。

她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天她打完羽毛球,肚子很饿,路过的甜品店、炸鸡排店、面馆等她都不想进去,彤彤不知不觉逛进一条好像没去过的巷子,一眼看见老头的汤豆腐摊,食客七八,吃得满头冒汗、有滋有味。她低头扯来一个小板凳坐下,调整好坐姿,一抬头看见坐在对面的他。他抬头,眼光掠过她的脸看向她的身后,又低下头,莫名形状的阴影瞬间停留在他的眼皮上,睫毛变浓了,那一瞥中,彤彤看见他的眼珠乌黑,眼白发着蓝玻璃珠一样的蓝。再偷偷看时,却是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他看人的样子,总不太礼貌。不过这有什么关系,这样不是很有吸引力吗?彤彤的心砰砰跳,食不知味,甚至不觉得饿了,吃完方觉这汤豆腐的美味。

杜莉拉打电话给彤彤,约她在体育馆篮球场见面,他也去。她没有说要干什么。到了篮球场后只见莉拉背着画具,而她自己只背了一个小包。

杜莉拉是要写生吗?彤彤想,或许他要和别人打篮球,她和杜莉拉观看,杜莉拉速写,杜莉拉之所以没让自己带画具,是因为自己水平不够吧。确实上暑假美术班是应妈妈的要求。杜莉拉已经画得相当不错了,很有天赋,彤彤深深这样觉得。

他走在前面,杜莉拉和她走在后面。

杜莉拉编了两个辫子。杜莉拉很瘦,胳膊肘弯起来像个楔子,碰到人都有点疼。彤彤心里一直在想个不停。忽然她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转过头,是一个男孩——一个长相普通的青春期男孩,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她拽住杜莉拉,让杜莉拉回头看。

“他拿了笛子。”

长相普通的青春期男孩吹起笛子来。

大热天、路旁纷杂的狗尾巴草、笛声,这什么情况啊。彤彤想不明白。

彤彤不喜欢听笛声,她不觉得所谓的悦耳的鸟鸣是多么悦耳,笛声和鸟鸣差不多,都不好听,接近聒噪。尽管她觉得长相普通的青春期男孩吹得很好。

杜莉拉凑过头悄悄对她说:“他叫沈恩卓。”

彤彤回头,沈恩卓停下吹笛子只笑盈盈地看着她。

“到了。”

他回过头,刘海儿都湿了,这样子的他很像杂志上的模特。

“莉拉你有没有夹子?”

“我有。”彤彤取下别在自己头上的夹子递给他。他把刘海往头顶上别去。这样子好可爱啊,他穿了无袖体恤和短裤。她想象不出他和别人打架时的样子,不过她注意到他小腿右侧那条狰狞的伤疤,10厘米左右,是打架时被人用尖锐的物件划伤的吗?

“那个,是他自己不小心被储物柜门划到的。”杜莉拉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们在一侧写着真人CS俱乐部的大门前停下来。走进去后,彤彤发现这里已经废弃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从外面还看以为在整修,进来后才知道废弃了。

储物柜门都敞开着,几把破椅子堆叠放在一起,风把垃圾、落叶、灰尘等都吹了进来,淤积在附着到的角落里。与敌人作战躲避用的独立墙上涂着线条简单的涂鸦,粗绳盘踞在各个独立墙壁的转角处,一堆堆乱放的轮胎挡着去路。在接待室里他们看见墙上贴着一簇黑边白玫瑰图案,图案上方写着“happiness”。杜莉拉兴奋地跑到靠墙放的一张黑色长皮沙发前,说道:“太棒了。你可以躺在上面。”

“不过”杜莉拉倒退几步对着玫瑰墙,从各个角度看了一下,说道:“可惜光线不够。我们到外面看看还有什么地方。”

走出半室内半室外的作战区,彤彤注意到入口处挂在墙上的小相框,杜莉拉说:“这些照片拍得还蛮好的,没人拿走太可惜了,你选一张,我把它撬下来。”

“应该有人来拿走吧。”彤彤觉得他们不应该拿这里的任何东西况且她也不想要。她踮起脚仔细看了小相框里的照片。真人cs的作战区延伸到屋外。彤彤不知道以前这个俱乐部是什么样子。

对面空地上停放着一辆造型复古的汽车,他拉了拉门,打不开。车座上落着厚厚的一层灰,方向盘生锈了。在车头前方出现了一座圣母玛利亚像,她的脸上搭着从架子上垂下来的瓠子藤。

杜莉拉蹲下来看着圣母玛利亚像,像的面部特征很模糊。

彤彤心想这里有人信基督教吗。是不是种了瓠子的人信呢,可为什么要丢在这里?也许不是丢掉吧,只是放在这里。

彤彤不知道杜莉拉心里想什么。他笑了,“莉拉,别看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知道杜莉拉心里在想什么,可见他们的关系是多么亲密,彤彤有点不甘心,就问:“她在想什么?”彤彤忽然疑惑起自己不甘心究竟是因为杜莉拉还是因为他。

他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她现在知道他们要来这里干什么了。这太可怕了。可是这时候说回去已经太晚了。如果就这样子画,有人闯进来看到怎么办?该怎么解释呢。她知道美术学校会请人体模特让学生画画,那毕竟还是在教室里啊。

杜莉拉还是高中生呢。她现在就开始尝试创作了吗?想到这里,彤彤钦佩起杜莉拉来。

往后走,便脱离了俱乐部作战区,房子呈π形排列,一进门他们看到供奉的关公像,香灰堆满香炉,折断的香掉在了地上。之前是圣母玛利亚像现在是关公像人们信的东西真多。杜莉拉往最里面的房间走,彤彤跟了过去。沈恩卓走了进来。

这个房间可能是带洗漱间的卧室,屋顶破了个大窟窿,构树伸进了它繁茂的枝叶,爆开的红浆果掉落在地,被枝叶这个筛子滤进来的阳光摇晃着投射在地面上,红浆果阴影部分和明艳部分不停地变化着。

“你觉得他坐在树下面怎么样?”杜莉拉问。彤彤正忙着看洗漱台上的杂物,牙刷6支、牙膏两管、漱口缸三个。听到杜莉拉的问话,她回过头,手还按在洗漱台的柜子把手上。

她不懂,既然杜莉拉那么说,她觉得那应该是个不错的场景,尤其是地上落的那些红果子特别漂亮。

打开柜门,一只长腿蜘蛛趴在隔板框边上,它似乎被吓着了,呆趴着不动,柜子里是空的。

他走进来了。

杜莉拉摆好了画具。

彤彤听见他脱衣服的声音。

彤彤把视线投向地面。大赤豆雪糕的包装袋紧贴着地面,干土和小树枝掩盖了一部分。彤彤抬起头,他双手抱膝坐在窟窿中央,构树的枝叶静默无言,翘起的脚趾旁有一颗红浆果。原来他是穿着短裤的。啊,不是完全裸体啊。彤彤迷茫起来,少女的心突然变得奔放。眼前的事物扭曲变形。他像无端生发的矿物晶体,疯狂占领有限的空间,铺在眼前波光粼粼。

蚊香的烟升起。杜莉拉想的倒是周到,连蚊香都带来了。这里确实蚊子多。他的周围放了三盘蚊香。

“不要踩啊。”杜莉拉大叫。他活动了一下脚,像要把他脚边的构树果踩烂。

彤彤心想他做模特好有耐心啊,都半个小时下来了,他才动一下脚。彤彤为他叫屈。

杜莉拉迅速地打着草稿。

一个小时过去了。杜莉拉说可以休息一下。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彤彤捂住眼睛。他穿上T恤去了关公像所在的房间。

“你一直给杜莉拉做模特?"

“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青梅竹马吧。不过我和那丫头玩不来,实际上我们只有在她画画时才在一起。”

关公像旁边竖着一个冰箱,彤彤不自觉地打开了冰箱,手伸进去,冷气袭来,她像被蛇咬了一口,忙缩回手,冰箱还在运转。真怪啊,明明没人住嘛,而且冰箱里是空的。

彤彤指了指沈恩卓问他:“他在干什么?”

长相普通的青春期男孩说道:“我谨遵莉拉的命令,在守门。”

这三个人都有点怪,彤彤想,跟初中生很不一样,他们是大人,可又和大人很不一样。

这次约会过后彤彤很久都没有接到杜莉拉的电话,又过了一段时间,彤彤忍不住打电话给杜莉拉,没有人接电话。彤彤依然天天去吃汤豆腐,也没有看见他,他似乎跟着杜莉拉消失了。

郁郁寡欢的彤彤开学了,过了差不多半学期她收到一个大大的包裹,打开一看是一叠厚厚的画,画的都是他,杜莉拉把这些画寄给了她。这些画杜莉拉肯定画了好些年,有的画还很简单,只有线条,有的画显示出了杜莉拉的功底。最后一幅画彤彤觉得很抽象,看不出是什么,忽然彤彤明白了,这幅画是那天她在场时杜莉拉画的那幅。彤彤把所有的朋友(就四个)约到KFC,给他们看这幅画。彤彤表面上很开心,但她哭了好几个晚上了,因为沈恩卓告诉彤彤:“莉拉啊,考上美术学院走了。他嘛,跟他妈妈去大理啦,他妈妈用积蓄在那边开了个小店。”葛问彤分不清自己是想他还是想杜莉拉。她在心里一遍遍念着“杜莉拉”三个字,她哭啊哭啊,又把“杜莉拉”三个字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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