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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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名唤赵婉俜,容貌清丽,气质温婉。我阿娘是兮嫔娘娘,在我八岁那年,太医诊断阿娘得了重疾,命不久矣。
阿娘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了贞贵妃娘娘。
阿娘曾经对我说:满宫妃嫔中,只有贞贵妃娘娘值得托付。
就这样,我来到贞贵妃宫里生活,这里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跟我阿娘住的不是一个,可见阿娘不是一个受宠的娘娘。
在贞贵妃宫中生活了二年,我长到十岁。
贞贵妃表面一直对我很亲切和善,但她不知道我自幼耳力超群。
在一定范围内,只要我集中精力,即便隔着亭台楼阁,也能听见远处的谈话。
有一晚,我听到贞贵妃与她的大宫女美娴正在低声商议,要将我送去碧芳宫,她已经和宁信娘娘说好了,让我做宁信娘娘的养女,她无子嗣。她还说我人虽小,心机深重,不如早点让我远离才好。
贞贵妃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我这个站在门外的耳中。
我知道没有阿娘的孩子没人真正会被珍视,疼爱。
我在宁信娘娘那里倒是反而过得无拘无束,宁信娘娘是个不争不抢,喜欢过清静生活的人,因此少了很多虚假的应付。
直到我十六岁那年,也就是长安二十二年。
一日,深宫之中,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宫墙之上。碧芳宫内,我品着茶,享受着宁静的时光。这时,婢女碧禾急匆匆地走进来,神色慌张地向我禀报:“公主,大太监李长安带着小太监们来传圣旨了。”
说话间外面门口有人高喊:“传圣上口谕!”
紧接着,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长安,带领一群小太监,鱼贯而入。
宁信娘娘也带几个宫女随后进来。
李长安恭敬地行礼:“宁信娘娘,八公主,奉圣上口谕。”
我跟宁信娘娘一起跪地听口谕。
李长安中气十足地宣读口谕:“圣上有旨,长女不嫁,次女不婚,十一公主留在上京城,其余公主年幼不易出远门,由八公主代替前往北狄。”
宣读完毕,李长安又向宁信娘娘解释:“太后今晨进宫求见陛下,陛下答应了太后的请求。”
宁信娘娘点头:“陛下的旨意,臣妾明白了。”
李长安再次躬身,带领小太监们退出碧芳宫。
圣旨已下,无法更改。
我知晓选出的和亲公主不是真去成亲。谁人不知,
北狄姬谷虎黑字白纸写得明确,公主不是去和亲,而是送去为奴,皇帝对外宣称“和亲”,好听点罢了。
动身的日子终于到来。我身着华丽的嫁衣,乘坐着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出长安城门。我的身后,是送行的队伍,以及无数百姓的目光。他们或感激,或惋惜,但更多的是漠然。
马车一路北上,穿过茫茫草原,最终抵达边境的宁旻城,姬谷虎率领大军出城,往北狄而去。
我的马车在一队士兵的护送下,跟随大军后面到了北狄。
行进了半日,天色已晚,队伍扎下营来。屏退左右,帐里异常安静,窗外,一弯清冷的残月低垂天际。
我现在唯一渴望见他,走得仓促,来不及跟他饯别。我的思绪飘向宫廷梨园。
每年春季,宫廷中的梨园内,大片大片的白梨花靓艳寒香,洁白如雪。
梨树下,一个蓝衣少年正在舞剑。一捧捧的梨花飞扬开来,宛如三月飞雪,一片洁白。
他便是父皇从小许配给我的驸马,肖丞相之子肖翔。
如今父皇又让我去和亲,他会不会舍不得?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有个影子一闪而过,潜入账内:“谁?”
我惊得一下站了起来。
“公主,是我肖翔。”
我借着微弱的烛光定睛一看,正是肖翔。
他穿着夜行衣,头发因为纵马疾驰有些凌乱。微弱的烛火映着他年轻俊逸的脸。
我呆呆地看着他,心跳得控制不住频率。我的眼睛突然很酸,一串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滑落。
他急步走近,伸手替我拭去脸上的泪痕。
“公主,我来了,我们走!”见过他嬉笑顽皮的模样,也见过他玩世不恭的样子,这般严肃认真却很少看到。
我的心一阵抽痛。
他伸手环抱住我。我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鲜活急促的心跳,我心却安了,这个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惦记着我,为我赴汤蹈火,拼命追赶,只为要带我走。
他的手轻轻抚过我的长发,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巨石沉沉砸得我心碎,“再过一月,就是我们的婚期。你怎么敢离开?”
我双手环住他的腰,把自己的脸紧紧贴着他狂跳的心。
“我记得,我每分每秒都记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了哭腔。
“那我们走,离开这里,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一起生活,好不好,我不要让你去和亲。”他的声音也带着哭腔,眼泪一滴滴落在我的脖颈,润湿了我的皮肤,焯烫了我的心。我的心很疼了。
良久,我强抑制住锥心的痛:“我们走了,我的外祖父一家,你的家人,还有和亲队伍那么多人,他们怎么办?父皇该如何向北狄人交代?北狄不依不饶,攻城掠地,烧杀抢夺,遭殃的可是无数百姓呀。”
他的脸骤变,掠过一丝绝望的表情,动作也呆了半晌。他突然不管不顾要将我抱起就走。
我使劲掰开他手,把他推开。他狂乱地再次抓住我的双臂,抓得我很疼很疼:“公主,你别逼我,我都快要疯了!我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我以为不停地求父亲,也许事情会有转圜。但没有用啊。现在已是最后的机会了!婉俜,婉俜,求你啦,跟我走好不好,我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其他事都不要管!”
他的脸很模糊,耳边仍是他急切的声音,“我已雇好车马在二里外等着,船也都定下了。我们离开大周去浪迹天涯,再也不分开了!事不宜迟!”我心在动,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答应他,一起逃!
这时外面火光通天,霎时映红了四周,我一惊,迅速回神:“快,快走,再不走我们都得死。我是父皇的女儿,大周的公主,我义不容辞!你快走呀……”
他终于明白我是绝不肯跟他走的,眼底满是狂乱。他转头看着外面,终是长叹一声,一咬牙冲了出去。
我的心像是被人用簪子在戳,疼得喘不过气来,一下跌坐在地。
北狄之地,多是广袤无垠的草原与起伏的山峦。这里远离中原的繁华,气候寒冷,冬季漫长而严寒。草原上,牧草丰茂,山峦之间,林木茂密。我知道北狄以游牧和狩猎为生,这里的人们擅长骑射,性格豪爽。狄人部落众多,以赤狄、白狄、长狄最著名。
我不知道到了北狄的哪个地盘。
沿途过来,零星毡帐散落在草原上,成群牛羊,大多数都在毡帐附近悠闲吃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离开家乡,爬山涉水,已有千里。
来北狄,我已预知了结局,可以想象到的凄惨的命运,但是看到这里广阔的草原,我还是觉得心情舒畅,轻松愉悦。
又走走停停了四天,大部队终于到了有许多毡帐集中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应该是北狄王城了。
不多时,我被人领进了一个硕大豪华的毡帐前。那人叫我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禀报。
走进帐内,看到的是部落王白煌。他约莫二十上下,端坐在进门对面那把宽大的椅子上,椅子背垫着一张虎皮。他身材高大,气势威严,剑眉入鬓,双瞳似漆,相貌颇为英挺,眼中却带着凌厉般的审视。
我赶紧跪拜:“臣妾赵氏见过大王!”
“你就是八公主赵婉俜,那个死了亲娘被扔垃圾一样扔给本王的小可怜?”白煌的语气极具嘲讽。
我心想,没娘的孩子没人疼爱,被后宫嫔妃踢来推去,最后还被扔到这,确实有点孤立无援,但哪里可怜了,这又关你什么事?
“多谢大王关怀,为父皇分忧本是做女儿应尽职责!家国滋大,不足怜惜。”我不卑不亢回话。
白煌心想,送来的画像,已觉美艳不可方物。今日一见,才知道画工该杀。他们根本没有把公主的神韵和妙处画出来。
白煌的眼神,毫无顾忌地端详着我,先是脸,又慢慢地移向我身上。
他在我锦茜红明花抹胸上露出的雪白的脖颈盯了良久,再向下凝视我胸前微微的隆起。
他这什么眼神?我被盯得难堪,耳根发热,无意识地伸手拢了拢胸前衣襟,他却爽朗大笑。
“哈哈,既如此,本王倒要看看你如何尽职。来人!”
“在,大王有何吩咐。”毡房外进来一士兵。
“带她去后厨,赵婉俜专门负责本王一日三餐。”
“是!”
“多谢大王。”我随那士兵退出白煌毡帐朝后厨去。
我在后宫有五六年光景都是在向碧芳宫厨娘学烹饪,所以对此我倒是有信心能让这位大王满意。
自己既已踏入龙潭虎穴,步步惊心势必难免,我做好了准备。
忙了一天,终于可以歇一歇了,我走出毡房,来这里一月有余,白煌倒是一直没来为难我,我只是整天在厨房忙碌,也没有机会和外界接触,倒是过得平静,只是很想念故乡,父皇,想念肖翔。
站在月夜下,任凭夜风吹着脸庞。掬一捧洒满月光的清风在手,暖暖的、柔柔的,没有刺痛,只有抚慰。
突然背上一暖,原来是碧禾取了披风覆在我肩上,“公主,夜深风大,回吧?”
我心里涌上一阵暖意,还好还有她陪着我。离开长安前,我曾想把她留下,她却都苦苦哀求:“从小一起长大的,决不能能撇下我,横竖死也死在一处。再说,主子把我留下,皇后能饶得了我吗?”留在宫里,她确实前路凶险,但是跟着我……
唉,既来之,我定要护她周全。
几日后,听说白煌王得胜归来。
我不知道他和谁在打,后来才知道,他是和北狄的长狄战斗去了,难怪让我过了段安稳日子。
既然他不在,那么我每天一日三餐做的饭菜都给谁吃的呢?
转而一想,管他呢,只要不来找我麻烦就好。
这时有侍卫来叫我去王帐。我想,还来的还是来了,躲是躲不掉的,只能硬着头皮去。
碧禾一路跟着我,她在紧张,我安慰她:“没事,别怕。”
王帐里宾客满座,我都不认识,应该是在庆祝凯旋归来。
白煌见我进来就叫我跳舞。我换了白色舞衣,随着鼓声从容而舞,形舒意广。我足点轻盈,飞翔、斜倾、踢步、踏影……
看得王帐内群臣眼神发直,
最后我欲收袖,白煌却突然伸手拉住我的袖子,轻轻一扯,我便不由自主往前几步。他咧嘴得意一笑,又一扯,将我继续拉近他。
我有点恼,欲要挣脱,他更加兴浓,使出力气,一把把我扯到他胸前,王帐内哄堂大笑。
到他胸前时,说时迟那时快,我抽出藏于袖中的一柄尖刀,用尽了浑身力气,把尖刀插进他的胸膛!有鲜血渗出,却并不很多。我再想插深却已无法。
他惊愕瞪目,直视我唇角一抹哀绝的冷笑!
愣怔只是一瞬,王帐内登时大乱!有女眷尖叫起来,须臾,女眷们的尖叫声如瘟疫蔓延一般嚷成一片!
侍卫早已上前,数人一起死死抓住我。
有人正趋步上前,探看白煌的伤口。
我闭目等死,心中无限快意。
“幸而穿了软丝甲,不然这尖刀再进去一寸,就没命了!”
闻言,我双目倏地睁开,直直瞪着正帮他脱下衣服探看伤处的白煌。
他竟穿了软丝甲?是啦,刚从战场上回来的。
功亏一篑,只剩下无法消弭的恨意!
他脸上掠过一丝怒气,刚好被我捕捉。我微微一笑,“怎么,你要杀了我?”
“杀了你?不,我怎么舍得?”
他阴沉了脸,却扬手要周围侍卫走开了。
他一步一步逼近我,我一步一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白煌恶狠狠地盯视我,似嗜血的野兽盯视着垂死的猎物。
“你杀了我吧!”我视死如归,毫不畏惧回瞪着他。
他伸手把上衣脱掉。他的胸口缠着厚厚的布条,仍可看到鲜血浅浅地渗出。肩背上几条丑陋的疤痕以奇怪的姿势蜿蜒着,像扭动的蛇向我扑来。
我猛摇头,拼命往后缩。他一把扛起我,把我甩在床上,然后纵身扑在我身上。一阵恐惧从我心头掠过,但我无力反抗,他一把撕裂我的衣服,随手一扬,衣服飞了出去,我整个上身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
强烈的恐惧终于使我大声地哭出来,“滚开……滚……滚开!”我用力弓起双足,想把他甩下去。然而他的双腿像钳子一样制住我下半身。我无法动弹。
我还在拼命挣扎,突然,
父皇充满怒气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你要永远牢记自己是大周的公主,千万不可做辱没大周的事,也不可忘记自己的使命!”
我的使命!我的使命!我闭上眼睛,嘴里喃喃:“对不起……肖翔……对不起!”
后来,我多次想自杀都被白煌以及他派来的侍女救下了,我这才体会到了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直到两个月后,我知道自己怀孕了,才不再折腾。
一年后,我生下了和白煌的儿子,北狄也一直没有再去犯大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