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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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羊"麦花"站在不远处的田野里低着头,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地上刚冒出的嫩芽草,她对吃食的要求一惯很高,家里过冬储备的干草,嚼了几回就没了兴致,母亲常说,"麦花"如果是人,也是个刁嘴的人!
"麦花"是我和三姐给它起的名子,它除了额头和脖颈处有着不规则的点状黑色,其余部分全是雪白的绒毛,摸起来软软的,绵绵的,它刚来我们家时,身上还沾挂着一株已经开花的大麦,卧倒时总把头倦缩在腹部,似乎有点害怕,我和三姐常进羊圈抚摸它的头,顺滑它那柔软的毛,也常惹的母亲大声训斥,说小羊摸多了,长得慢,也不知母亲从哪听来的"知识"!或许只是不想让我们和羊玩而已!
星期天,牵着"麦花"去荒田里吃草,成了我的任务,这是母亲给我的选择,要吗,去田边割草回来喂它,要吗,牵它去地里吃,我胆子特别小,以前也试过挎着草篮子去割草,那些长势好的草多半长在荒田边,水沟边,还有那一片片祖坟周围,八九岁的孩子,莫名的恐惧,怕草丛里的小青蛇,怕水里吸腿的蚂蟥,更怕祖坟那片树上的乌鸦叫,会让我头皮发麻!每次牵"麦花"去吃草,我会把牵它的绳系在荒田,或祖坟边的树上,一个人"逃"到有人经过的大路边,坐在地上看书,写作业,偶尔会抬起头,看"麦花"几眼!
母亲一直让我好好照顾"麦花",说"麦花"能决定我接下来的"命运",那又是什么呢,我似懂非懂,但直觉告诉我,"照顾好麦花",对我一定有好处!我开始宝贝她,再去牵她吃草,一定要找块、草最肥,最嫩的地,每天牵她回家,还要从头到尾检查一遍,看有没有牛虻或其它害虫爬到她身上,恐她被蜇咬了难受!
我就这样精心照顾着"麦花",期盼着母亲口中"命运"的降临!
那个星期天,母亲没让我牵"麦花"去吃草,说是要带她去隔壁村一个伯伯家里,他家养了好多只羊,母亲说"麦花长大了,要去结识新朋友",那时的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麦花"要交朋友呢!
"麦花"的肚子大了起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母亲和父亲站在羊圈外瞅着"麦花",眼里装的全是欣喜,他们的表情,象极了那段日子大旱的黄豆地,被一场大雨淋进了干裂的缝隙里!"负重"的"麦花"走起路来,有些缓慢,那个大大的肚子左右晃动着,有时她卧在那休息,我小心地把手放在她的肚皮上,她也会警觉地回头看我!
母亲在羊圈里给"麦花"拾掇了一块地,铺上几层软软的麦秸草,周围还用一块块木板挡着,父亲去大队磨坊里新磨了几袋粮食,过了几遍的麸皮细细的,带着一股清香,准备给"麦花"生产后食用!
那天,我放学,刚进村,就听有人在放声大哭,中间还加夹一些叮叮当当的农具碰撞声,有人在打架,越走近,越听着哭声熟悉,我开始心慌,母亲坐卧在地上,头发披散着,那件的确良上衣,已被撕成了条状,里面那件白色背心清晰可见,"麦花"横躺在母亲前方,四蹄软弱,嘴边还有大片血迹,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袋一阵嗡嗡作响,父亲和哥被村里人拉拽着,对面站着一横排陈五家的人,个个神煞似的,叉着腰,用手指着母亲和"麦花"说着什么!
"麦花"死了,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陈五说"麦花"偷吃了他家的麦苗!这个理由听起来那么地牵强,我们几个孩子不在家,母亲担心"麦花"在家不知哪会生产,自己又要去田里干活,就用平车拉着"麦花"去田头,把她放在那里吃草,想着她走得也缓慢,不会跑远,也就没拴着她,谁知她竟走到陈五田头吃了他家麦苗,母亲悔恨不已,怪自己没看好"麦花",也怪陈五心狠,活活打死了几条生命!父亲更是唉声叹气,说是陈五有意报复!
陈五老辈人丁兴旺,生了八个孩子,自己这一辈生了五个儿子,在农村大集体挣"工分"的日子,劳动力多,挣的"工分"也多,自然每年每季分的粮食也多,在村里没人敢惹他们这一大家子!父亲偏偏又是村长,前两年计划生育,没少得罪人,尤其是陈️五家二儿媳,父亲让超生的她去镇上做节育,她曾跑到我家门口来骂,最后还是镇上来人带她去做了手术,从那以后,这个梁算结下了!
"麦花"和她的孩子们,就这样永远与泥土和花草作了伴,每学期要交学费时,我都会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好好照顾她,她会决定你的命运"!多么希望时光能倒流,我不愿自己的命运与"麦花"扯上关系,更不愿母亲把她买回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