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尔德:美高于一切的极端享乐主义
一个拥有惊世之貌的纯洁美少年,却在好友亨利勋爵的引诱下,堕落为无恶不作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这一切,竟源于一次交换灵魂的许愿。
在火车上看完了《道林格雷的画像》电影,剧情紧凑,阴暗气氛也还算恰到好处,然而总觉得其间缺乏某种必然,直到在图书馆翻阅了原著,才如梦初醒。
对话的形式贯穿全书,开头亨利与巴兹尔的一长段对话引出了道林格雷,他年轻貌美,一尘不染,立刻激起了亨利的兴趣。
亨利完全就是作者王尔德的化身,妙语连珠,愤世嫉俗,对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着一套迥异于常人的独特理论。
在他看来,现在的英国死气沉沉,所有人墨守成规,过着循规蹈矩毫无乐趣的生活。上层社会的腐朽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然而尽管他如次厌恶当下,却也只是停留在口头表达不满的地步,他说着忠贞不贰的人只知道爱的小零小碎,而见异思迁者才懂得爱的大悲大痛,却依然保持着稳固的家庭,并在妻子生女儿时不离不弃。
他仿佛洞悉一切生活的真相,关于爱情,关于婚姻,关于友谊和艺术。
他说,一个人恋爱的时候总是以自欺欺人开始,而以欺骗别人告终;他说,结婚的唯一美妙之处,就是双方都绝对需要靠撒谎过日子;他说,对我来说,你的友谊比名誉和声望更加宝贵;他说,美是奇迹中的奇迹,只有浅薄的人才不以貌取人。
正是这一句又一句惊世骇俗的,打破常规的,无视道德的话语,把道林,一个纯洁如白纸的少年,推向了享乐主义的泥淖。
他没有勇气突破外界的看法,随心所欲地践行自己天马行空的思想,于是道林成了他的试验品,是他未完成的梦想。
道林只是一个天真无知的孩子,初到伦敦,靠着家族的财产出入上流社会,他有灰暗的童年,因为外祖父对他并不喜爱。
他的母亲是一个美丽浪漫的女人,对爱情有着飞蛾扑火般的勇气,然而她却爱上了一个与自己地位不符的穷小子,结果遭到父亲的反对,丈夫也被迫害至死。
她在生下道林后含恨去世,于是道林在外祖父的心中成了罪恶的象征,他觉得是道林的出生,害死了他最疼爱的女儿。
在亨利享乐主义价值观的影响下,道林内心向善的天平开始动摇,他经历的实在太少了,传统道德在他心中的烙印只是浮光掠影。
于是,当画家巴兹尔给他的自画像完工之时,他第一次发现了自己惊人的美貌,亨利在对其大肆夸奖之外,依然不忘灌输其人生苦短,青春易逝的理念,道林开始皱眉了。
对啊,我的容颜只能维持几十年,而画像却永远不会变老,要是可以让画像代替我变老该有多好。
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天真的遥不可及的愿望,殊不知,当灵魂现出贪念之时,画像已经悄然出现了变化。
从此以后,画像将会代替他变老,代替他承受所有欲望的煎熬,病痛的折磨,而他将会永远年轻貌美,青春永驻。
现在的他却对此浑然不知。
然后,和所有青春初绽的少年一样,他遇见了奇妙的爱情,西碧,一个和他一样纯洁美丽的莎剧女演员。
故事的开始总是猝不及防,他随意地流连在街头,偶然邂逅了她的演出,尽管周围的布景寒碜不已,其他演员的表演也蹩脚难堪,她却依然像卓尔不群的仙子,每一个动作,神态都无懈可击,每一句话语都含情凝睇,他被她深深地吸引了。
他自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少年郎,她也正豆蔻年华含苞待放一枝花,两人在后台相见,便恨不得立刻金风玉露,私定终身,然而碍于羞怯,两人都表现得矜持拘谨。
可爱意是藏不住的,他每天都去看她的表演,目睹她瞬息万变的绝色,她也慢慢心生涟漪,暧昧地称呼他为快乐王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终于大胆地订婚了。他兴奋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好朋友亨利和巴兹尔。
亨利赞同他的爱情,却对订婚产生了怀疑,在他看来,婚姻绝对是爱情的坟墓,他宁愿道林一直享受爱情而不结婚。
此时的道林还没有堕落,爱情的甜蜜更加滋长了他的美德,他依然坚持要结婚,在他看来,神圣的爱情需要婚姻的验证来获得永恒。
他邀请两位好友晚上一起去看西碧的表演,他担保她的表现会让两位好友惊艳。
夜幕降临,三人早早地就在观众席等待了,周围不入流的观众,以及暗淡破败的舞台布景不禁让两位朋友对西碧产生了担忧,道林一直激情洋溢地保证,西碧一定会相当出色。
可是西碧的表现却让人大失所望。道林失魂落魄地说,她一定是生病了。说完便匆匆去了后台。
西碧的解释却是,道林的爱让她明白了什么是生活的真实,在她没遇到道林以前,艺术就是她全部的生活,她以为戏里的自己才是真实的。
可在她爱上道林之后,她才发现艺术是多么虚假的东西,她所表现的都是别人的生活,从来不是她自己,是道林让她做回了自己。她也因此而无法演好戏了。
道林却对她的解释无动于衷,他只是失望,他爱上的是她的表演才华,是她所饰演的风华绝代,他想把她打造成一颗璀璨的戏剧界明星,可她现在却说因为爱情而丧失了表演能力。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爱她了,或者说,爱的从来就不是她。
道林不顾西碧的挽留,生气地离开了,当他不再爱一个人时,她的眼泪便显得愚蠢而廉价。
他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痛苦地思考着爱情的真谛,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的画像出现了变化,嘴角突然浮现出了邪恶的微笑。
他莫名地联想到自己那天面对画像许下的愿望,不过一会儿便又戏谑地否定了,应该是自己看错了,他安慰自己,随后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很久,醒后却发现画像的邪恶表情并没有消失,不过他已经决定要重新接纳西碧,继续履行与她订婚的承诺了。
直到亨利带来那个惊天的消息,西碧自杀了。
他立刻呆住了,怎么会,自己的一时意气竟然毁了她,她怎么那么傻。
亨利却不紧不慢地安慰道林,她的死是意外,与他无关,爱情是美妙的,但也需要不断的复制,专一并不是只爱一个人,而是要爱很多人。
他现在应该去俱乐部疯玩,享受新的生活。
从此道林完全堕落了,从那天起,他开启了感官世界的大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无论是正值韶华的少女,还是色衰爱驰的中边妇女,无一幸免。
每一个无知的女人,都沉迷于他的美貌无法自拔,外人也丝毫无法从他无辜的面庞里找出罪恶的丑证,他过上了一种旷世的享乐生活,声色犬马,挥霍无度。
只有画像在痛苦地呻吟,悄无声息地变丑,而他却美貌长存,青春永驻,因为他的美,没有人怀疑他的真。
结果他一错再错,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不让世人看到他的画像变丑,他竟然杀害了巴兹尔,那个一直仰慕着他的忠实的朋友,还想方设法毁尸灭迹,用化学药品将朋友的尸身溶解。
至此,他已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无疑了。
最后的最后,他一刀捅向了自己丑恶不堪的画像,结果画像变回了纯洁无暇的模样,他自己却又老又丑,倒地而亡。
美丽本无罪,王尔德将自己对美的崇拜在道林身上展现得一览无遗,因为他美,所有他应该尽情享乐,他应该挥霍生命,可真的是这样吗?
繁华落尽,当生命需要源源不断的激情来填满,当与自己有交集的人都一个个老去,而自己却依然青春年少。
当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自己反抗的旧时代道德慢慢变得一文不名。
当比享乐主义更加彻底放纵的新的主义兴起,自己所坚持证明的反叛,却成为了当代人嗤之以鼻的保守。
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生命的沉重凌空蹈虚,失去了底线的依托,人类终将重回动物世界的粗野。
在我看来,生活需要享乐,但不能一味享乐,只有你承受了相应的负担,放纵才有其存在的意义,放松身心,释放压力。
而人类一旦将享乐作为生活的全部,尽头只能是一片虚无,当彻底的厌倦来临,世上再无任何新鲜事物能激起你的兴趣,那么活着,就连活着本身,也到了该死去的时候了。
欲戴其冠,必先承其重,我们不应墨守陈旧落后的不合时宜的伪道德,但也不能剑走偏锋,走向另一个极端,做任何事之前,先问问自己的心,所作所为,是否无愧于己。
茫茫人海灵与肉的冲突纠葛仍在上演,我们都不是圣人,无法做到四大皆空,但我们也不是撒旦,堕入地狱自甘沉沦。
暂且将浮沉的红尘当作道场,拈花一笑,自在修行,我们不知道哪一天能修成,但至少,多修一天,心便多澄明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