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民一家亲
军民一家亲
一九七一年春，解放军某团在大西北一个偏僻的山沟里修建军事设施。
这天，正在揉面的炊事班战士马征程发觉门口有人影闪动，他立即出来查看，见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躲在门旁。他问道：“你有事么？”
姑娘红了脸，紧张地说不出话。小马尽量和气地说：“你是谁呀？有事你就说嘛。”
姑娘胆胆怯怯地说：“我叫王嫚妮，家住后山。我看你那笸箩里有剩的白馍，我，我，我想要一个，我爷爷病了，他想吃口馍。”
马征程见姑娘衣衫褴褛，一双旧胶鞋还露了脚指头顿时动了怜悯之心，就说：“你等一会儿啊。”他转身进屋与班长请示，班长朝窗外的姑娘望了望点头说可以。他出来对姑娘说：“那几个剩的都干了，新蒸的马上就好。”
姑娘见他答应了大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忙不迭地说：“谢谢你啊，解放军同志，剩的就好，剩的就好。”说罢冲进屋里抓起两个馒头转身就跑。
如果用两个字来容当时中国农村的话那只能是：贫穷。尤其是大西北农村，粮食短缺、物资匮乏、信息闭塞、精神空虚。人们追求奋斗的目标即简单又高远，那就是：每顿能吃上干饭和世界革命一片红。
接下来，姑娘几乎每天都在战士们吃完饭后炊事班人最少的时候来讨要馒头，她不但时机掌握准确並且还知道了小马的名字。
这个星期天，轮到马征程休息。在去小镇买东西的路上他意外地遇到了王曼妮。
“呀，咋么巧，你也来买东西呀！”王曼妮语气亲切大方，完全没有要馒头时的羞涩。姑娘今天的穿带也显得整齐一些，只不过脚上还是那双露了脚指头的旧胶鞋。
两个年青人边说话边往供销社走。阳光温暖明亮，和煦的春清风让人倍感清爽。河边树下，青草伸出了嫩芽。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里播放的歌曲优美动听：万泉河水清又清，我编斗笠送红军。军爱民来哟民拥军，军民团结一家亲一家亲.....
小马买完了自己用的东西后领王曼妮来到鞋袜柜台面前，女售货员和气地问：“解放军同志，您要买什么？”
小马问：“胶鞋多少钱一双？”
“你要多大号的？”
“38号”
“三块八”
女售货员瞟了一眼王曼妮故意说：“唉呀，解放军同志，你脚可真小，看你这个头起码得穿42号的。”
小马指着王曼妮说：“不是我，是她穿。”
王曼妮一听这话脸立刻红了，连忙说：“呀，这可不行，这么贵的鞋那能让你花钱？”
曼妮只是嘴上推辞站在一旁并不走，小马看着售货员狠了狠心说：“你再拿双24的袜子，要红色的，一共多少钱？”
售货员扒拉两下算盘说：“四块两毛二。”
出了供销社大门，小马将鞋和袜子塞到王曼妮手里说：“现在早晚天还冷，你一个姑娘家光脚怎么行？”
王曼妮说：“小马同志，你真好！实话跟你说，长这么大我还没穿过洋袜子呢。”
花了四块多钱小马虽然有些心痛但还是挺高兴，心想这应该算是做好事吧？跟指导员谈思想时得汇报一下活思想，自己一个月的津贴才六块钱，一下子送人四块多当时还真挺犹豫的......
正当小马盘算着自己能不能通过党员纳新评议的时候，上级来人调查他为王曼妮买鞋袜的事了，随后他接着到了立即复员的通知。
什么？什么？立即复员？！这简直是晴天霹雳！我犯了什么错误？一肚子委屈满眼泪水的他找连到长追问究竟，连长说：“这是团里的决定，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连长不愿意给他作祥细解释，有些事是解释不清的，只能越解释越糊涂。
马征程不知道，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穷了，穷得不但吃不饱甚至于连遮体的衣服裤子鞋都买不起。所以凡长得像样一点的姑娘都想嫁出去，前些日子就有两个姑娘一个跟着地质勘探队走了另一个嫁给了县里的电影放映员。
令当地男青年愤怒的是：解放军怎么也来和他们抢女人？就在他给曼妮买鞋袜的第二天，在一个代课老师的鼓动下，民兵队长带领二十多个光棍青年来到驻军团部找首长抗议，抗议解放军战士同本地姑娘搞对象。
代课老师跟团长说：“请首长们想一下，我们这里本来就穷，年轻人思想不安定，有两个姑娘走了对他们的打击很大。我们这只见有嫁出去的，从没见有娶进来的。我们想到外地找出路又迁不走户口，只能在这穷山沟里战天斗地。要是再不阻止解放军同当地姑娘搞对象的话估计我们这些当地的小伙子都得打一辈子光棍。
“是，我们国家现在是提倡婚姻自主，可这话得分怎么说，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穷娃子怎么能竞争过解放军战士？这对我们来说实在是不公平嘛！”
团政委问：“说我们的战士和当地姑娘搞对象？这有证据吗？”
代课老师说：“昨天我亲眼看见有个叫小马的解放军和王曼妮一起手拉手溜大街（代课老师有意编造），俩人那个亲热呀，小马还给王曼妮买了鞋和袜子。我一直跟在他俩身后，小马讲他们东北老家怎么怎么好，房前屋后有菜园子，又能养猪又能喂鸡，晚上还能吃上干饭。出了镇子人少了，我没继续跟，谁知道他俩在山里都干了些什么。”
民兵队长有些激动地说：“首长，我跟你说，王曼妮是我们那最漂亮的姑娘，是所有男青年追求的对象。我知道我是追不上，可是不管谁追上了，不管她今后和谁结婚，只要她没嫁出去我的心里就好受些！”
团长和政委震怒了：“乡亲们，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这件事的，请你们都回去吧！”
经调查，炊事班战士马征程给当地姑娘王曼妮买鞋袜一事属实。团党委就此问题开会并果断作出决定：
一，着基建连战士马征程即刻离开部队回原籍。
二，今后不允许战士单独外出，如需外出最少三人结伴，同时出发一起归队。
三，不允许任何战士单独与女性村民接触，如遇特殊情况接触后需立即向上级汇报。
四，在施工点围墙没砌好前一定要加强警戒，不允许村民随便进入营地。
五，与当地政府联系，军地双方立即停播放万泉河水清又清，改播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社会主义好、我们走在大路上。
火车开了，马征程茫然地望着窗外贫瘠的山岭发呆：党没入上、提前半年就回来了，怎么跟父亲和乡亲们解释呢？也不知档案上是怎么写的，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误？民政部门还能给我分配工作吗？
沉思中一声“马征程！”的召唤吓了他一跳：“妈呀，你怎么在车上？”
站在过道上的王曼妮还是头几天那个打扮，只是胳膊上挎了个小包袱，脚上还是那双露脚指头的破胶鞋。她说：“马征程，你出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在列车的联接处，王曼妮说的异常简洁：“我听他们说了，你是因为我的原因才被部队开除的。我知道你没有对象，你要是不嫌弃我的话我愿意跟你去东北，给你生娃。你要是不同意的话，那你就给我一块钱，一会儿到站我下去，我就买了一站地的车票。”
马征程在心里飞快地核计：王曼妮长相个头聪明劲都没的说，当下，东北农村娶个媳妇过彩礼最少也得八百块！自己家日子过得也不富裕，这钱家里根本拿不出。娶曼妮的话除了要花三十几块钱的车票费，再就是准备一套新被褥，外加一人一套新衣服，就算是以后给她父母再汇两百块钱的话这媳妇娶的也太便宜了。
他想清楚了，便问王曼妮：“这事你父母同意吗？你走了他们怎么跟别人说？”
王曼妮大眼睛眨了眨说：“他们说你是难遇的好人，都同意。跟别人就说我上西安给一个亲戚看小孩去了。”
他又问：“你怎么不穿我给你买的那双新鞋？”
王曼妮说：“鞋和袜子都在包里，你要是答应带我走我就穿。”
马征程一把抓住王曼妮的手郑重地说：“我答应带你走。”
一种巨大的幸福感从心底升起。穿上新鞋新袜的王曼妮人立马显得精神起来，脸色红润，眼睛明亮。马征程忍不住说：“曼妮，你真好看。”俩人像是久别的恋人，用最朴实的话语讨论即将属于他们的美好家园。
晚七点，车厢里播放中央广播电台新闻联播，广播员字正腔圆地介绍一个模范人物的先进事迹：共产党员应牢记自己肩上的担子，不忘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受苦受难的人民没有得到解放......曼妮问：“程哥，你说，世界上真有那么多比我们那还穷的人么？”
马征程认真地说：“怎么没有？每到冬天美国大街上都有冻死的乞丐和流浪汉？他们真穷，穷得连家都没有。”
夜深了，王曼妮靠在马征程的肩上睡着了。在列车有节奏的震动中她睡的是那样香甜，因为她找到一个个头高相貌威武好的丈夫；一个让同村姑娘都羡慕的丈夫；一个可以让她吃饱饭的丈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