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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牛娃的牛记忆

2017-09-12  本文已影响52人  素心齋

        我常常梦见在放牛,在兜儿山上放一条大牯牛。

        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里耕田耙地需要牛的协助。当时家里经济都很拮据,养不起牛。父亲、我小舅和四舅三家一合计打算共养一条,于是到桐梓林购得一条高大健壮的牯牛乘着货运火车回来了。这条大牯牛毛色灰白,皮肤光洁,很有精神。最令人难忘的是它那一对硕大的挓角角,别人家的牛角弯弯的近乎于圆。我家牯牛的角却弯度很小,横插出去,必须偏着头才能进门,大角看起来气势逼人。然而,在与他牛相斗时却很是吃亏,角尖难以触及对方。因此,每有相斗,它总是早早败下阵来,一口气跑得远远,见对手追不上来,才站定了,遥望对方,似乎也是不太相信自己会败得如此不堪。经历几次失利,它便不再喜斗,有时候面对挑衅,也能压住性子,悄悄走开。

素心齋

      父亲对这条远道而来的牛特别珍视。夏草繁盛的时节,天还没亮,他就背着篾丝儿篮篮或者花篮去割草了。他不像别人什么草都割来一股脑给牛吃,他会选择玉米地里的覆地草或者草叶软嫩,汁水多的草,极少选择那些草叶带有小锯齿毛燥少汁的茅草一类,父亲认为这种草伤口,不好。父亲还觉得牛是通人性的,你对它好,它才会尽心尽力地帮你犁地耙地。

      农忙耕作的季节,牛注定是家里最重要的劳动力。往往天刚微亮就出门,天暗了才回来,煞是辛苦。为了犒劳它,父亲这个时候会每天给大牯牛享用三餐细粮。早中晚各一盆用包谷面调和的食物,有时候还会掺入一些米饭。父亲是不大愿意将它借给别人耕地的,因为有些人使牛不懂惜力,喂食也不舍得多加苞谷面。

        庄稼种植都是有节令的,所以一到耕种的季节,就是牛们的苦日子,我家那条大牯牛尤甚。它身上负担着三家人的十多亩河田,十多亩山地的耖耙任务。我家离舅舅们那儿有好几里路,把牛牵来一次不容易,有时候第二天还必须送回。因为家家都希望早点将庄稼种了,它就在我们三家之间来回奔波。虽然它干活很聪明,很少出岔子,但也难免疲劳,有时会走偏离了道,父亲却不舍得用鞭子抽它,只是在空中挥挥牛鞭绳儿提醒一下。在他看来,好的掌犁技巧能使牛省力,不会掌控手里的犁头,牛吃力,地也犁不好。有人犁地耙田的时候用棍子不停抽打牛身,牛一着急,走了弯路,犁偏了,越了界。主人气得对牛又打又骂,牛被打急了拖着犁耙在田里乱跑一气。父亲看到了总是会说这个人是个瓜娃子,自己技术不好,还要怪牛。

        农闲不使牛的时候,是我们三家轮着管牛的。轮到我家的时候,星期天和暑假,放牛的事儿一般都是由我来做的。放牛的形式有很多。最没味道的是,天晴的时候,牵着牛皮索在田埂边看牛啃草。要头顶烈日,忍受强烈的紫外线把自己晒成干板鸭。还要随时监视,不能让牛偷吃人家的豆叶儿、秧苗。其次,是将牛栓在树荫下。然后到包谷地里扯覆地草、割红荨麻、剐包谷叶来喂牛。这种方式,对于牛长膘很有效,但太累,不受我们放牛娃欢迎。我们最喜欢的是把牛赶到兜儿山的松树林里散放。

        为了让牛不啃到人家地里的苞谷,我们把牛牵赶到高处的松林,牛在山梁上,树林间啃食野草和灌木的嫩叶,我们一群放牛娃就管自己在山上跑来跑去的玩。六月六,地瓜儿熟。我们遍山坡去扒地瓜儿,躺在松树荫下,吹着下山凉风,听着松涛阵阵,清香软糯的地瓜滋润着燥渴唇齿,也是惬意非常。

地瓜儿

        夏末秋初,山田边的刺梨儿个个金灿灿的,它酸甜爽口的滋味强烈地诱惑着我们。此时,我们便会派一两人留在山上看着牛群,其他人都到山下彝人的山田边去摘刺梨儿。刺梨儿树有很多刺,为了不被扎到,我们有时会拿棍子挑着枝条,用袖子裹着手去摘。刺梨儿果上也有很多刺,老熟的果刺比较硬,不能硬拿,但是手指斜着一捻抹,就掉了。如果不怕刺,也可以连刺一块儿啃,也不大能伤到嘴。我们都比较喜欢将刺梨儿一咬两半,挖掉里面众多的籽儿,撕掉内皮再吃,那样味道更香醇还少渣。

刺梨儿 刺梨儿

        最有意思的是盛夏时节。山地里的苞谷、豇豆、南瓜都已成型还不见老,最是味道鲜美的时候。我们放牛娃们便悄悄商量你带铝锅,我带油,他带盐……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赶着各家的牛一路叮叮咣咣上了兜儿山。午后,大家都开始饿了,大家便分工潜到山腰大片的苞谷地里不见了身影。不一会儿,都带着各自的战利品回来了,嫩南瓜、豇豆、苞谷一大堆。然后,打水的打水,捡柴的捡柴,烧火的烧火,都忙活开了。半小时左右,吃的就都煮好了,大家围在一起大快朵颐,偶尔看看牛们还在山上来回游走,吃着青草,我们就继续享受着野炊的欢乐。如果运气够好,有时还会遇到一大丛鸡枞,那时的野炊就更加美味诱人了。山上鸡枞虽多,但不是人人都能捡到,你若到得早了,它没冒出土,你若去得迟了,它却已过了。今年见过的地方,明年你天天去找,却可能再也见不到。

小鸡枞 大鸡枞

        回家关牛时间越迟,越能得到大人的肯定。若是刚过晌午就回来,必定是要被说的。而我们在山上就已经吃得饱不思食了,自然无所谓晚回家了。我们经常在山上听到村里六点准时唱响的乡广播,才陆续牵着牛下山。下了山,骑在宽大的牛背上,听着一路锅碗叮咣的敲击乐,听着那个在说是谁摘掉了他家的南瓜,这个又说是谁掰掉了他家的苞谷……大家一路吵闹,一路欢笑,沿着山路踏着夕阳归去。

        近几年回乡,已经见不到牛的身影了,更无从谈起看到放牛的娃了。因为现在收种都可以请机械,养牛的必要性已不再。家里原来住大牯牛的那间屋里全堆着父亲前些年买的木柴、地里割来的桑条儿和豆秆等杂物,角落墙壁上还挂着那架见证了多年艰苦与劳累、丰收与希望的犁耙。曾经光亮的耙齿已经锈蚀斑驳得毫无光泽,曾经被父亲的脚踩磨得光滑的耙身上,蒙着厚厚的泥灰和纷乱缠绕在一起的蛛网。就好似一个功勋卓著的功臣被岁月遗忘在了时间的尘埃里。那条健硕的大牯牛也在好些年前因为年老力衰,被父亲他们忍痛卖掉了。

        时光在肆意流淌,很多记忆被尘封在纷繁生活的岁月里。夜阑人静时,我却常常梦见在放牛,在兜儿山上放一条大牯牛。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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