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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之南,小玉妹妹你可好?

2018-08-09  本文已影响596人  欧歌zy
图|网络

不久前,我写了篇《彩云之南,我的青春在那里》,讲述了一段我在部队时的特殊经历。写下那个标题时,我脑子里就一直有个人物转来转去,可是直到稿子写完,这个人物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文章里。

今天,当这个美好的七夕节从我身边飘然而过时,这个人物又在我的脑海中跳出来。我想,这一次我一定要抓住她,不能让她再跑了。

她叫小玉,她就在彩云之南。

01

我是先认识小玉的妈妈和爸爸,然后才认识小玉的。

故事发生在我们部队驻地附近的昆明农用电机厂,那时,我是驻厂“支工”的军宣队队员,属于军队支援地方的“三支两军”人员。

军宣队只有我和老李两人,厂里从工人到厂长(那时称革委会主任),都亲切地称呼我们为军代表。

只有小玉的妈妈不喊我军代表,她叫我小欧。小玉妈是厂革委会唯一的妇女委员,我想,凭她的身份,叫我小欧也是可以的。

军代表要经常和革委会的人一起开会,研究“抓革命,促生产”。开会要事先发通知,但都是口头通知,那时讲“节约闹革命”,不作兴把通知印在纸上浪费纸张和油墨钱。发通知这类跑腿的事,当然只能由我去做,不能叫老李冲在前面。老李是领导。

大概是女同志都比较温情,我每次去找小玉妈时,她都客气地让我坐坐,陪着说一会话。小玉的爸爸是车间主任,我和他也有的说。

那年小玉19岁,她在昆纺这个大型企业里上班已经一年多了,每天早出晚归。我发通知一般都是头天晚上,所以每次去她家都能碰见她。

小玉是那种身材标志容貌姣好的女孩。在她们家,最活跃的就是小玉了,她像一只燕子在眼前飞来飞去,不时丢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欧哥,请喝茶。”

“欧哥,吃点瓜子儿。”

那时的女孩都很本色,不化妆,也没有胭脂口红。小玉说话时那种天然的唇红齿白,让人看了打心里舒坦。

“欧哥”,也是小玉的独创。我在家有哥哥、姐姐,还有一个弟弟,唯独没有妹妹。我弟弟是不会叫我“欧哥”的。小玉那一声声“欧哥”,听起来别有一种亲切感,很受用,听着听着心都醉了。

有时我觉得,小玉本来就是我妹妹,我们家这一代都是玉字辈,而小玉的名字里也有个玉字,这难道是巧合吗。这个妹妹只是先前迷失了,老天为了弥补这个缺憾,才让我当兵来到彩云之南,玉成兄妹相会。

02

厂里为我和老李安排了一个房间,两张床加一张书桌。老李是资深干部,家属已随军多年,周六晚上都要回家去的。那时没有双休日。

星期天我一个人在厂里无事可做,总要出去转转。厂里给我配了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原本是外调时用的,星期天我就骑上它,或是回部队去看看战友,或是到昆明市中心望望。也没什么东西可买,就是人看人,人挤人,中午选一家小饭店,点个一菜一汤,吃过饭就往回转。

我们部队所在地是个军地两用机场,空军称它为巫家坝机场,民航称它为昆明机场。昆明机场是个国际机场,从市中心到机场有一条笔直的高等级的柏油路,路名就叫民航路。民航路到头有个十字路口,右拐去机场,左拐,就到了官渡区所在地关上。我们的农用电机厂,就在关上。

在这条路上骑车,很轻松,我经常脱把显摆。那日下午从昆明回来,正双手脱把,口中哼着样板戏小调,悠哉悠哉,忽然叮咛咛一阵急促的的铃声从身后传来,随即一辆自行车呼地一下从我身边擦身而过,吓得我连忙双手扶住车把。

谁这么大胆?敢跟解放军较劲!我猛一抬头,啊!是小玉。只见她回眸一笑,叫一声:“欧哥,追我呀!”

嗯?要赛车啊!哥可是骑车高手,在昆明这个自行车王国,哥在市中心从人缝中穿插疾驰,如入无人之境。

这丫头片子,竟然和我较上了,瞧我怎么收拾你!

我脚下加力,车轮呜呜地旋转起来,不一会就赶上小玉,超越过去。心中不由得自豪,瞧哥这速度,是你能比的吗?

正得意,又是一串叮咛咛的铃声,小玉又从我身边窜了过去,又是回眸一笑:“欧哥,追我呀!”

哎呀呀,我们这是龟兔赛跑啊,我这只兔子看来是大意了。

于是再次发力,这次神情专注,完成超越后不再松懈,虎虎生风,绝尘而去。

03

回到厂里后,我把自行车放在窗户前的走廊上,进房间关上门,然后站到窗户后面看风景。大白天,里面能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到里面。我想像着,失败了的小玉,噘着小嘴,气嘟嘟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小玉回来了。果然不错,一进厂门,小玉的目光就扫向我那辆自行车。但是,我所期待的她生气可爱模样并没有出现,见到的却是两眼放光,绽开了两排白牙的一张灿烂的笑脸。

好奇怪啊!比赛输了怎么还这么开心?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又是一个周末,晚上我趴在靠近后窗户边的条桌旁看书。大约在八点左右,忽听到窗户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纸团滾落下来。

窗户的玻璃一角碎掉一小块,留下个三角形的洞眼,纸团应该就是从那个洞眼里塞进来的。

是谁呢?我再次抬头望去,灯光下,外面一片漆黑,只见那个洞眼处露出一只大眼睛,眼珠黑葡萄似地波光粼粼,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

我一时发愣,竟忘了问一声外面是谁。等我回过神时,美目已去。

我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团,上面赫然写着:“欧哥,明晚八时,在木料场见。小玉”。

啊!小玉,美目是小玉!小玉要和我约会?

那个年代,约会是个多么神奇而又纯情的字眼,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她真切地走近我身旁,而且是那么可爱的小玉。

怎么可能呢?小玉叫我哥呀!我再次看着那张字条,千真万确,是小玉!这才想起,哥和妹可能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不由得心潮澎湃起来。

然而,激情尚未燃烧,就陡然从沸点降到冰点。天赐良机,但这个良机对我来说,只是水中月,镜中花。

04

我16岁参军,部队是空军地勤,修飞机的,我们连队就是飞机修理厂。

我在我们连队算是个活跃分了子,教唱歌,办墙报,打篮球,都少不了我。

最主要的,我的军事技术还算过硬。那时讲究突出政治,批判单纯军事观点。但部队首长们心里还有另一把枰,飞机不比汽车,汽车拋锚了可以停在路边慢慢修,飞机是不能拋锚的,拋锚了就会从天上掉下来,机毁人亡。

学技术真是个讲不清的事,有的当兵三年,还搞不清所以然,有的不到一年就能上手。我在部队究竟做什么工种,这里就不说了,反正,地方上的大型工厂遇到这方面的技术难题到部队求助,领导一般都是派我去应付。

当兵当到第三年,领导让我填写提干登记表,提干,就是由士兵提拔为军官。那年,我19岁,如果顺利通过,将成为我们连队乃至整个机务大队最年轻的军官。

表格上有一栏“社会关系”,要求填写主要亲戚的政治表现。我有个从未见过面的舅舅,家住南京市,听父亲说,解放前舅舅曾为地下党送过信,却未参加共产党。填表时,我把这个情况也填上了。

提干表上报到到团政治处,政治处审查后认为,这个舅舅可能有问题,必须调查清楚。

那时候部队外调的事比较多,半年后才轮到我,结论就四个字:“查无此人”。指导员找我谈话,问怎么回事,我说不可能啊,并把父亲寄来的信拿给他看。指导员看后也觉得奇怪。

执行调查任务的是政治处涂干事,估计是他身上的任务太多,一时忙中有错。

过了一段时间,连队党支部再次打报告,要求重新调查。这次,涂干事慎重了些,也终于把事情搞清楚,我舅舅没问题,历史清白。

有了这个结论,我的提干申请也再次上报。但在时间上已经相隔两年了。团政治处批复:兵太老,不宜提干。

那时的服役期为陆军二年,空军三年,海军四年。我已当兵五年,超期服役两年,也确实是老兵了,但我只有21岁呀,能算老吗?和我同年参军的,有的人伍时就已经22岁,不是也有提干的吗?

这就是制度,很奇妙,让你无能为力。

提干无望,领导又不让我复员,理由是,这方面人才还没培养出来,我还得再干几年。正好上级分配给我单位一个到地方上支工的名额,于是这任务就落到我头上,顺带着让我出去散散心。反正驻点的地方离部队很近,有事能及时叫我回去。

这事过去了也就算了,再想它也无用,但小玉塞进来的这个纸团团,又把我重新拉回到那个无奈境地。

05

部队有规定,士兵不许谈恋爱。如果你老家有对象,鸿雁传书,这个可以有。但在部队驻地和地方上的女青年谈情说爱,这个不可以有。部队只管当下,管眼前,千里之外的事管不着。

此时,我真是恨死了涂干事,甚至连带着怨恨起政治处的领导,干嘛要弄出这么个糊涂干事,如果不是他的马大哈,第一次外调弄出个乌龙,我现在已经是提干两年的青年军官了,也就可以潇洒面对可爱的小玉了。

就像那站在台上仪态万方的名门闺秀,含情脉脉地把绣球拋到你头上,你却不敢伸手去接,这有多窝囊啊!

军纪不可违,我现在还就只能这么窝囊。

可是,小玉怎么办?我还要不要去赴约?

小玉说的木料场,是在厂区后面堆放木材和废旧器材的露天场地,有次我晚饭后散步蹓跶到那里,看见一对小鸳鸯正在呢喃嘻戏,吓得我急忙调头而去,以后就再也不去那边散步了。难道这一次的主角,就要换成我和小玉了?

这是不可能的。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学着小玉的样儿,写一张字条,如实告诉她,我只是个士兵,部队不允许谈女朋友。

第二天晚上八时许,我忐忑不安地踏进木料场,远远地,我看到小玉正在左顾右盼,见我来了,连忙迎了上来。

那一刻,我的心都提到嗓眼儿了。擦肩而过时,我把那张字条塞到小玉手中,轻道一声:“回家去吧。”

回到房间后,我没有开灯,摸索着坐到床沿,愣愣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任由那不争气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打湿衣襟……

06

生活就像一池春水,扔进一块石头,泛起一阵涟漪,慢慢地,又平静如初。

木料场事后,再发通知时,我不再进小玉家的门,只是站在窗户外面叫一声小玉妈。小玉妈闻声过来,招招手让我进去坐坐,我说不了,还有几个委员没通知到,我得赶紧去。

平淡的日子大约过了两三个星期,又是一个周末,我依然趴在那张临窗的条桌前看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敲门声。

这时候敲门并不奇怪,厂里有好几个青工和我混熟了,也经常到我房间来玩。我口中应声来了来了,漫不经心地打开门。“哟,是小玉啊!”真的好意外。

小玉对我的表情好像并不意外,她笑着告诉我,五一节快到了,她们单位要举办晚会,晚会上有她的节目,她要借我的军装用一下。那时候的女孩“不爱红妆爱武装”,穿着军装演节目是比较时髦的。

一般情况下,军装是不能随便借出去的,但小玉要用,而且只是为了演节目,这又另当别论。我相信,小玉是不会穿着我的军装在外面招摇的。

我这里有两套军装,一洗一换,除身上穿的,还有一套压在枕头下。按说,小玉上门借东西,从礼节上讲,我应该请她进来坐坐,但因为有前面的事情,就不能讲究这些了。

我甚至有些担心,如果我返身进屋,从枕头下取那套军装,小玉会不会跟着我进来呢?如果小玉进了房间,我能保证不会发生什么事吗?站在门口犹豫着,四目相对时,我明显体味到小玉的吐气如兰,心里更是一阵慌乱。

真是急中生智,我呼拉一下脱下身上穿的那件上装,递给小玉,又顺势拿下军帽,扣到小玉头上。

小玉接过军装,紧紧地抱在怀里,又拉了拉帽檐,满意地笑了。

临走时,小玉丢下一句莫明其妙的话:“我、我不在乎的。”

07

半年的支工到期了,回部队的前一天,我和厂里的主要领导打了招呼,表示告辞之意。他们也说了许多诸如“有空过来玩”之类的客气话。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了床,以紧急结合的速度打好背包,脸未洗,牙未刷,背起背包就出发。

微曦中,厂区静悄悄地。我不想在我离开时碰到任何我所熟悉的人,尽管情绪中潜伏着万般不舍。迈出厂门时,我回头望了望,心里念叨着:“再见了,工厂!再见了,小玉!”

走过一条街道,转弯就到了连接民航路的那段陡坡道。我大踏歩朝下走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十字路口,跨过去,就能看到营房前的哨兵岗亭了。

“欧哥——”

小玉来了?蓦然回首,只见小玉站在高坡上,使劲向我挥手。晨风中,衣袂飘起,头发也吹得散乱了。

我心头一热,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朝高坡上扬了扬。好妹妹,哥就是不想让你难过,才悄悄离开的,你怎么还是赶来了呢。

“欧哥——”

又是一声,这一声,带着明显的颤音从风中飘来。

我心头一紧,陡然间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返回,把小玉搂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抚慰她受伤的心灵。

但是,另一个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它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推着我急转身,跨过十字路口。

转身的刹那间,我终于强忍不住,眼泪奔涌而下……

08

三年以后,我从部队复员回家。

那是个计划经济的年代,一切都要靠分配,青年人没有找工作之说,只能坐等着国家的分配政策,复员军人也是如此。赶得巧,那年有国家下达的招工指标,你就可以顺利地进工厂,成为拿工资的城里人。在我前面复员回家的战友,已经有好几个进了省城的大工厂。

很遗憾,我的运气不好,没有享受到国家的这个福利。

回到家乡后,乡亲们也为我叹息,当了八年兵,工作都没安排。大队干部说,要不过几个月,你去考大学吧,哎,你要是去年回来,考都不用考,我们到公社帮你争取,推荐一下就可以上了,今年听说要考呢。

我说,考就考吧,你们让我试试。大队干部说,那是自然。

于是,那年七月,我参加了文革期间唯一的一次大学招生考试。也就是那一年,“白卷英雄”张铁生闹了一下,结果使得刚刚开始试行的高考恢复政策陷入夭折,次年又重新回到推荐上大学的轨道。

但是对我来说,那年高考却是我人生的一次重大转折。过去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走进大学的神圣殿堂,而今这一天却实实在在地摆在我面前,真是天不负我!

进大学后,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玉,让她分享我的快乐。我想,我现在应该有资格和她联系了。

当我拿起笔,面对洁白的信笺时,突然觉得,此举十分唐突,三年多了,小玉可能已为人妇,现在写信给她,不是添乱吗?算了算了,这个远方的妹妹,还是让她平静地留在我心里吧。

若干年后,我在市委宣传部工作,要经常写报道,便想着弄个笔名。潜意识里, 小玉那脆生生的“欧哥”,是世界上最悦耳动听的声音了,就用它吧。转念一想,不对,我怎能让读者都称我为哥呢,那只是小玉的专属称呼呀。

有了,改哥为歌,音同字不同。它既代表着我对小玉声声“欧哥”的纪念,也使我的笔名具有独到的内涵。欧歌即讴歌,古文典籍中,最早出现的就是欧歌,而不是言字旁的讴歌,我这是复其本原。

我要用我这支不懈的笔,欧歌人间真情,欧歌世间正气。我要让她飞到彩云之南,飞到小玉的家乡。

小玉妹妹,你能看到吗?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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