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雪莉离开,我们才终于看懂了「自杀树洞」的求救信号
文章来源:城市画报官方微信号:城市画报(微信号:cityzine)
昨天下午4点16分,@新浪娱乐 发布条消息称“韩国警方表示‘接到艺人崔雪莉死亡申告’”。就在网友还在祈愿这不过是个乌龙事件时,4点29分,官微再发声,表示“韩国警方已确认雪莉的死亡”。
晚上7点,雪莉所属社SM公司发表官方通报,证实雪莉离世,并希望不要再散发谣言和猜测性的报道。
到此时,大家才知道这个总是因恋情、“怪异”行为、大胆穿衣风格等话题被人反复讨论的女孩儿,是患有重度抑郁症的。
# 雪莉曾在节目《真理商店》中表示,会因为他人对自己的偏见难过
重度抑郁的患者很容易出现自杀念头,而当“最后一根稻草”被压断时,“自杀念头”就会变成“自杀行为”。
很难说出抑郁情绪和现实压力谁是因果,如果一个人在困于抑郁情绪时被温柔对待,或许便不至于选择在无望中结束生命。
必须承认,“抑郁症”和“自杀”已经成为当代社会不可回避的问题。
#全球每40秒就有一人自杀#、#全球抑郁症患者超过3亿#等话题总是在社交网络上被人们讨论,但似乎更多也仅仅止于讨论。
是“树洞”也是“窗口”
在发布了3276条微博后,@走饭 最终还是选择离开这个世界。但她或许没想到,她通过“时光机”发出的最后一条微博,会成长为互联网上一个承载情绪的巨大树洞,深不见底。
7年间,评论区已经累计了超过100万条留言。
# 2012年3月18日,@走饭 发布最后一条微博后选择离世,这条微博评论区后来成了网络“情绪树洞”
与“走饭”的微博评论区类似的,被网友们用来自由抒发、交流内心情绪的“树洞”还有很多:一个网站、论坛中的一篇帖子、一个超级话题,甚至可能只是一个聊天群……
除“自由发言”外,“树洞”的氛围也是使它保持稳定运行的重要因素之一。
由于 走饭 的个人经历,聚集在其微博中的人们都默认可以发表各种“丧”言论,这一无形“准则”,避免了“杠精”或“教育家”前来指责,留言者的宣泄也更“肆无忌惮”。
# 电影《踏血寻梅》中王佳梅对生活感到无望时,和网友聊天发出的“丧”言论。
网络“情绪树洞”能为它的留言者提供帮助吗?它是积极的吗?城画君向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部出品的公众号“京师心理大学堂”主编@木棉959 进行了咨询。
@木棉959
北师大心理学硕士学生
公众号“京师心理大学堂”主编
对于“树洞”的积极作用,木棉给予了肯定。
“有负面情绪时,压抑不是健康的处理方式。在‘走饭’微博下留言的人,往往能在一定程度上彼此理解,因此这里像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可以让人在发泄消极想法时也被接纳和安慰。”
针对那些想要在“树洞”里为留言者提供安慰的网友,她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们在提供安慰时,最好注意少带预设、少用命令式的祈使句。
# 《我们与恶的距离》中,医生正在安抚患有思觉失调症的男子
“对方情绪脆弱时,最重要的相处原则是倾听和理解,从情感上进行安抚与回应,因此可以选择问句去开启对方,比如‘愿意跟我聊聊吗’;但是像‘不要死,生命宝贵’或者‘想想你的父母’这样的话就不是很合适。”
“树洞”只是“治疗”的第一步
在 @走饭 的评论区,还有一些并未经医院检查的深陷无望与恐惧情绪的人们,他们同样被难以摆脱的自杀念头所困扰,其中很多人都会问,“我是不是得抑郁症了?”
从某些角度看,木棉觉得“抑郁症”在网络上越发频繁地被提及,也许是件好事,“这意味着抑郁症被更多人了解了,就像有人咳嗽会想‘我是不是感冒了’一样,有了意识,才会求助,然后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
那现实中的抑郁症患者,又是怎样看待以上现象呢?
“我其实很理解这样的想法。”@Karen 四年前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经过长时间的服药与咨询,她的情绪已经能基本保持稳定,“知道自己是得了抑郁症其实能够减轻一些心理压力——原来生活会变得一团乱是因为生病了,而不是自己的错啊!”
# Karen每天服用的药(盐酸米安色林、右佐匹克隆、盐酸舍曲林、坦度螺酮)
“但这也不是抑郁症的错。”
和抑郁情绪相处多年,Karen已经能更理智地看待它,“每当我有复发迹象时,会趁着还没有失控,冷静想想可能是哪件事刺激到了我,再有针对性地进行处理。”
她相信“抑郁”只是一个阶段的症状,人们应该找到原因,然后去解决具体的事。
同理,“网络树洞”虽然满足了不少人的发泄,但对于真正患“病”的人而言,它只是第一步。
#《踏血寻梅》中,王佳梅离世后,因为臧警官的坚持,她令人痛惜的心路才终被人知
“‘树洞’像个可以喝到热水让自己舒服点的地方,但不是可以治感冒的医院。”木棉 这样形容道,“毕竟抱怨一时爽,一直抱怨可不会一直爽。在‘树洞’里反复探讨问题和情绪本身,可能放大消极情绪,这类过度分享被心理学家们称为‘共同反刍’。”
要想“治好病”,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病因去解决它,甚至采取措施去预防再发生
——这是共同反刍实现不了的。
Karen有时也觉得,公众目前对“树洞”的效用有些夸大了:“把‘说出来’当治愈药,这对患者来说,未免太简单粗暴。”
在她看来,有负面情绪的人不应只在“树洞”抱团取暖,自成孤岛:“我期待有一天,‘树洞’里的那些话,能在更公开的场合被包容。”
#《我们与恶的距离》中,律师说服受害者家属配合调查
现实世界里的故事
人会选择在网络上情绪树洞中表达自己,正说明在现实中,他们难以被理解。城画君曾在2018年7月刊中采访了一些确诊的精神疾病患者,他们也有些话想说:
*以下案例皆为个案,若有相似感受,请咨询专业医生,切勿随意对号入座。
抑 郁 症
23岁 马孔多 待业
2016年下半年,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嗜睡很严重,吃得也特别多,心情还很不好。那年10月底,我约了学校的心理咨询,咨询师听了我的情况,第一句话就是你可能是抑郁,我帮不了你,建议去安定医院。我一听就炸了,感觉像被判了死刑一样,非常焦躁、害怕、坐立不安。
我做了四个量表,确诊了抑郁症和焦虑症。既然有病,就治,治就会好。医生给我开了药,我就一直吃到现在。
抑郁症没有那么影响生活,真正让人感到难受的是焦虑症,如坐针毡,百爪挠心。最严重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不敢做,不敢出寝室门,不敢上厕所,不敢接电话。就是怕,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双 相 情 感 障 碍
23岁 卡特赫纳 留学生
2016年,我大四,在准备出国的考试,压力很大,情绪有点低落。后来去美国读博士,一开始,周末处于瘫痪在床的状态,一直哭,后来每晚都哭。没有因为什么具体的事情,就是一种很概括性的罪恶感,觉得自己还可以更努力,觉得花了爸妈那么多的钱,周末自己却在这里哭,算什么。
有时想很小很小的事情,一直想,想到自己崩溃。失眠、食欲不振,一顿饭吃三颗葡萄就饱了,再吃也会吐,每天就靠喝可乐过日子。
男朋友建议我去看心理咨询,咨询师了解之后就说是抑郁和焦虑,直接叫了处方师开药 。于是我开始吃药,并且办了休学。我回国之后,确实心情好了很多,食欲也正常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失眠。
复查的时候,我跟医生说感觉自己恢复了80%。他安排我去做了红外热成像及血流图,看了检查结果之后,他特别同情地看着我,认真地说:“你可能是双相情感障碍。”
对于康复,抑郁的时候还是很希望的,变成双相情感障碍之后我搜了一些文献,说没有什么治愈的方法,但是通过心理咨询是可以有基本的社会功能的。但我想,躁郁总比抑郁好,我还有躁的时段,想发脾气就发脾气。
强 迫 症
25岁 猫先生 创业者
高三寒假,我开始无缘无故地担心一些事情,比如说:家里的煤气,平常的作业,期末考试的成绩……有一次我拿一道题去问老师,明明那道题我会做,答案也和老师说的一样,但我还是觉得我不懂,觉得答案错了。就是对着一个很明显,或者说根本不需要问的问题,总会纠结特别久。
我还会无故心悸、腰疼、咳嗽,想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想到头都要炸了,睡眠也都是黑白颠倒。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了,一边哭一边打电话给家人,我妈说是中邪了,就跑来接我回家。
在江西精神病院,我被诊断有强迫症,伴有抑郁和人格解体。
听到这个消息,我特别感动,特别高兴,特别想哭。终于有个人告诉我,原来不是中邪,不是自己想太多。
我开始吃药,确实有缓解,但也会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精神。后来,我开始慢慢降低自己的要求,我对自己说:“对呀,我确实是状态很差,但是我不能放弃正常人的生活。”慢慢地,我从一天担心二三十个问题,到一天担心五六个。
也许一切的神经症都可以从放松、放过自己开始,但又不能直接告诉一个处在精神疾病中的人“放松”,他只会觉得你完全没理解他。
人们很容易不理解精神疾病,当我向别人倾诉,他们最常说的话就是“你就是想太多了”,而我们真正需要的是,“我了解这个病,我或我朋友有相似的经历”。
都会好起来的
人们不可能永远只将负面情绪倾倒在“网络树洞”中,那样并不能让我们的状态得到长期有效的稳定。
#《我们与恶的距离》中,患有思觉失调症的应思聪安慰他人
而当回到现实生活中,我们也绝非走投无路。
如果觉得自己脑海中“自杀”的念头徘徊不去,可以尝试以下建议:
如果发现自己身边有亲友可能有轻生的想法,我们可以尝试下面的方法:
网络上,人们关于雪莉的讨论还在继续。又一次的,大家开始自我反思。
人间水蜜桃的离世带来的震撼和伤痛,让人们有意识地拾起名为“理解”、“宽容”的品格,在互相指认为雪花的同时,心怀战栗。
城画君不知道这样反思的成果能维持多久,因此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那个宣泄内心的“树洞”,在吐出那些苦水后,更勇敢地去面对现实。
本文编辑 / 雨衣
实习生 / 楼月
特约审校:北京大学第六医院主治医师李茜
感谢“京师心理大学堂”主编 木棉959 及其他受访者
文中部分故事来源《城市画报》2018年7月刊
参考资料:
[1]53027条留言背后,网络树洞里绝望者的自救与互助,澎湃新闻
[2]科普|朱廷劭:在微博上表达自杀念头的人,不止是说说而已,SELF格致论道讲坛
[3]Social Media And Suicide Prevention: A Systematic Review,Jo Robinson,Maria Rodrigues
[4]情绪的共同反刍让“独丧”变“众丧”,殷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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