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之殇（续篇）

一

一条青石路上，迟正不紧不慢地走着，阴冷漆黑向远处的未知延伸，和他此刻的情绪一样。

原来阴曹地府是这样的啊，和电影里渲染的气氛差不多，真不知道那些导演是怎么知道的，迟正疑惑着。

这样走了多久，迟正不太确定，因为多久也感觉不到累。原来在这里体力根本不是个问题啊，要是以前用这体力打篮球，冠军肯定是咱队的，迟正暗自发笑。

肚子里空空的，他想起了妈妈的拿手菜梅干菜烧肉的味道，但舔舔嘴唇，只能体味到干涩发苦。和兄弟们说好一起做吃货，尝遍大江南北的，哎，不得不食言了。

究竟，这样要走多久啊，迟正有些抱怨。

二

迟正在人世间最后一段日子，凄然，无奈......但现在想想，其实和贩卖廉价同情的电视剧的狗血剧情也差不多，他撇嘴淡然一笑。

正发着呆，听到一声“迟正！请跟我来！”，迟正猛地从等候大厅的长排座位上蹦起来，像思想政治课上正睡得香却突然被老师点名发言时的不由自主。

他自知失态，掩饰着整整衣装，头也不抬地就循着声音的方向迈步而去。

他跟着向走廊深处走去，在前面引路的是一位穿黑色短裙套装的女士，这让他想到暑假实习的那家跨国公司，公司里的office lady也都是这样的着装风格，显得专业又不失女人味，挺好看的，他曾经和寝室的哥们讨论了很久。

自从走进这幢挂着“冥界入口登记处”门牌的大楼，迟正心里一片茫然。需要登记什么？登记完了会被安排去哪里？也许，很快就会有答案的，迟正想。

三

“你是怎么从上面下来的？”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拿腔拿调地问。显然，“上面”指的是人间。

“算是......一场事故吧。”迟正嗫嚅着，他不太确定需要回答得多具体，反正又不是找工作面试，不需要表现抢眼，能含糊就含糊吧。

“事故？啥性质的？车祸？高空坠物？火灾？......”男人一口气说了十几种事故，嘴皮子这么利索，生前是个相声演员吧。

迟正强忍住笑意回答，“注射了不合格疫苗。”

“哦？水痘？肺炎？还是百白破？话说你发病也够晚的啊？”那男人皮笑肉不笑得哼哼了一下。

“误会误会，我是被狗咬后注射了不合格的狂犬病疫苗，才几个月就废了。”迟正只能解释，看来不说清楚是搪塞不过去的。

男人斜眼瞥了一眼迟正，不屑地说：“那算什么事故，属于他杀。”说着敲击起面前的电脑键盘，大概在录入迟正的信息吧。啪嗒啪嗒一阵后，扭头又问，“知道凶手是谁吧……连事故还是他杀都分不清，凶手肯定也不知道咯。”

迟正怎么会不知道凶手？当他的病情得到确诊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讨回公道——他要控告疫苗生产企业利欲熏心，不把人命当回事！他要控告医院和疫苗生产企业同流合污，白衣天使的神圣使命何在？他要控告疫苗管理部门行政监管不力，置老百姓的生命权、健康权于不顾......然而，现在那已经不是他可以掌握或有机会努力的事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知道登记这些有什么用吗？”迟正并不回答问题，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男人点起手边的一支烟，一本正经地说：“看来你还不知道啊......再往前走就是孟婆池，过了池上的那座桥，你就会忘记前世的一切。所以，在此之前赶快把前世经历、恩怨情仇登记清楚吧，等投胎转世或是想知道的时候，我们是提供查询服务的。只是......这价格嘛，还是挺高的，付不付得起，就得看你在下面混得如何了……”

“我好像还是不太明白......”迟正实在不觉得记住前世的不幸究竟有什么好处。

男人皱皱眉头，语音放低着说：“看你年纪轻没经验，就是吃一堑、长一智，要把宝贵的经验教训留给以后的自己！”

迟正仍然一脸迷茫。

男人摆了摆没几根头发的油光蹭亮的脑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还没毕业吧，怎么这么不开窍？跟你说明白吧，在哪个坑跌倒的，谁都想确保自己以后别再陷那坑去吧，可是很多事控制不了是吧，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你知道坑在哪不就行了？”

男人又看了迟正一眼，怕他不明白，继续说：“拿你的例子说，你前世被不合格疫苗害了，下辈子就投胎去参与不合格疫苗的产销链呗。你想想，如果你是疫苗企业老总，是医院院长，是疫苗管理部门负责人，这不合格疫苗害人，还能害到你头上？”

迟正一阵愕然，接着一阵恶心，恶心得他话都不想说一句，径自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