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

那年夏天，我在古城西安打工。通过三个月的书信往来，我很想见见村中的丫头小芳了。   我便请了假，回到了故乡。在一个雨天，我打着伞，淌过小河，翻越河堤，和她第一次见了面。

她比我之前在大街上匆匆一瞥，妩媚多了。高耸的鼻，齐耳短发，前面却好长，有点像郭富城一样的中分头，这是当时很流行的发型。眼睛看人时好像在笑，又好像在揣摸对方的心理，透着一点狡黠。因为有过书信谈心，所以见面一点也不显得拘束。我以前有过几次”脸红“的经历，这次学乖巧了，我哼着郭富城的“对你爱爱爱不完”，把自己当作是一个文艺青年，以此来放松心情。 

在长长的河堤上，槐花的香味浓浓淡淡地充斥着鼻子，令人陶醉。我们什么都聊，聊些什么，现在已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有了繁星和蛙鸣。也该是我们说再见的时候了。

“明天继续？”我问她。  

“当然。我还在这个地方等你。”她对着我的眼睛，微微一笑。

“我送送你吧。”看到她点头，我默默地陪着她走过稻香的小路，玉米林的村庄，看着她回到家后向我挥手，我甜蜜地告别了这个月夜。当时那条路好短好短呀，我好想和她一直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爱情呀，我该怎样拥抱你，你又是怎样的涂了炫彩的口红？我突然感到生活是美好的。阳光，沙滩，绿草，这一切，是怎样的和谐和清新。以前自己情感上的一些失败，都不算作什么。在我的面前，好像又铺了一条大路，它的名字叫爱情。而新生活展开的的绿毯，我将从容不迫的走上去。

又一夜，我们在河堤约会。

半蹲在在光滑的石头上聊了好久，我腿部有点麻木了，便站了起来。而她还保持着坐姿，把头埋在环起的臂弯里。

“你抬起头来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好想吻她！  

她抬起了头，微笑着，好像明白了我的目的不纯，迅速地把头低下去了。那头黑发掩住了她美丽的脸庞。 

“啥秘密？我听着呢。”

河水哗哗的流着，夜风轻柔。包括这里的石头，已很熟悉我们的身影和体温了。

“想听一个神秘的故事吗？如果你站起来，和我面对面，我就告诉你。”我像童话里的巫师一样诱惑着她。

“我就不抬头，不站起来，你有啥办法？”她咯咯地笑。  

我好想走过去，拉起她的手，然后搂住她的腰肢，但也怕真的触怒了她，让她以为我是流里流气的人。毕竟，这是一个令人郁闷的时代。开放的脚步，才慢慢地走到这里。一本书上说过：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句话，慢慢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的书卷气是不是在慢慢的消失？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  到了种麦的季节，我匆匆忙忙地收种了自己家的地，又去给她家帮忙，整天来回的奔跑着，忙碌着；痛着并且快乐着。见面的每一刻，我都在仔细的感受着，品味着。我希望到我老年时，能够记起每一个电影的环节。

晚饭后，我们就要在小河边说再见了。她依然送我。她走在前面，影子好像剪辑了一样。在空旷的沙滩上，四周静悄悄的，除过匆忙行走的河水。我冲动地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肩，她没有反抗，好像预感到这天迟早要来临似的，只是肩头有点发抖。我慢慢地放松自己的力量，让她的头转过来，仔细地看。我相信，她会愿意的。我们对视了片刻，电光火花之间，唇与唇就印到了一起。啊，我吻到了她！  

我一点经验也没有，也没想到爱情就是吻出来的。曾经在书上，电影里看到，当我们真切的经历，滋味却完全不同。我的嘴唇不停地贴上去，她那红润，丰满的唇有点冰冷。突然，她的舌头探出来了，搅拌着我的舌头，我即刻意识到，要噙住它，就像鱼咬钩一样，这才叫接吻。我们两个相互吮吸着，我的手用力地搂紧她的背部，让她感受到我汹涌的澎湃不已的激情。

突然，一滴泪打在我的脸上。她真的在流泪。难道是因为激动吗？我的手慢慢地松开了。   一个夜行人从远处走了过来。我有点慌乱，心里却说，“拜托，夜行客。我给你一元钱过路费。你快些消失吧。”她也看到了那个夜行客正要过河，猛地推开我：“我们不能这样了。”    

我知道，我们都害怕被人看见。在农村，这个是大人们最讨厌的。每次电影里出现这些，大人都会说：“看，又把娃们教瞎（坏）了。”        “小小，你是第一个吻我的人，你要珍惜我给你的机会。”她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地后退，我使劲的点头，一步，一步，看着她在视线里消失。她消失了，像一只受惊的鹿儿消失了。我无限惆怅，无限神往的静坐在河对岸的石头上回味着，想让自己的心跳减速。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呢？啊，我吻了她，她也回吻了我。这个吻，多么神圣，多么高贵，这样的电影，我愿意不停地放映下去，一点也不停。 

第二天一大早，我特意将牙齿刷了好几遍，（那时没有绿箭口香糖的）兴奋地过了去。坐在她的闺房里，我们用眼睛和眼睛交换着柔情蜜意，大家红着脸，不说一句话。我耐心的等待夜色的降临。也许上苍要惩罚我们，到了夜晚时，天却下了蒙蒙细雨。她依然像往常一样送我。雨丝落在她的发梢上，又落在了我的心里。在河边，我又搂紧了她，想吻她。她拒绝了。

“记住，那一吻，不可重复。”她瞪圆了眼睛，警告我说。

三年了，我不断地回忆起那一夜的情景。   

 爱情呀，你是谁派来的，为何如此的淘气？相爱的人，为何不能成为伴侣？我们有共同的文学爱好，但是因为世俗的观点，（我们自由恋爱，没有媒人。她的父母要求我寻找媒人，我当时拒绝了。）我们不得不投降。我突然感觉有点对不起爱情了。

这一次我回家休息几日，问及她的情况，妻子幽幽地说，还是单身。我听了后鼻子酸酸地，抱头大哭了一场。   

 ”小小，你要珍惜这一切，我非你不嫁的，你就看着办吧。也许，我还会真诚的祝福你。“    

 这些话，在三年前，她就说了。至今铭记在心，原以为不过是一时的冲动。没想打她还如此倔强。我不希望她这样为我坚守，真的，一点也不。我希望她过得比我好，遇到一个好人嫁给他，我有什么值得她爱呢？除了懦弱，虚伪，我还有什么？我一面说活得好累，一面却在新房里和现在的妻子下跳棋。我成了怎样的人呀？    这个秋天，我又想起了往事，想起了这小小的一吻。好想问她一句，小芳啊，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