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红衣
婚期定在次年季春时节,按照惯例萧迎昊提前三个月就要在鄞州城协助礼部准备婚礼相关事宜,相比驸马,公主要轻松的多,柏殊予闲来无事便在飞鸾殿练剑,大晏尚武,即使年幼的小公主都会几招,柏殊予把飞鸾殿当做习武场,柏青瑜不发话,其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日,柏殊予刚来到院中,迎面飞来一把长剑,洛青正要拔剑相迎,柏殊予一跃而起踢回飞剑与来人缠斗起来,两人招式凌冽却都点到为止,数十招过后,打了个平手。萧蕊一把拽下面纱,皱着眉抱怨道:“殊儿,身手不错!下次可要让姨母一招啊”
萧蕊入宫后与先皇后很是投缘,情同姐妹,私下里结义金兰,故柏殊予称呼她姨母。柏殊予收回长剑躬身作揖,“姨母就别笑话殊儿了,您难得过来试剑,殊儿自然要全力以赴向您讨教几招?方才分明是您让着殊儿了”,说着便起身搀扶着她的手臂向前厅走去。
“咦?萧姐姐也在呀?我来的真是巧了”贤妃陈婉君从门口款款而来,小公主立刻朝柏殊予飞奔过来,“殊姐姐!”
“殊儿见过贤妃娘娘”柏殊予蹲下身将小公主抱在怀里,一行人到前厅坐下。
萧蕊性子刚烈,陈婉君又太过柔软,两人有些不对付,从前见面就阴阳怪气,如今两人都是来飞鸾殿道喜的,有柏殊予在倒也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聊天。陈婉君话不多,便和柏殊予谈论小公主,萧蕊碍着她在也没什么话,柏殊予并不想参与后宫的纷争就只说客套话,两人待了一炷香的功夫,陈婉君便带着小公主离开了。萧蕊留下来和柏殊予聊了一会,临别时,她拉住柏殊予的手轻声细语,“昊儿一向死心眼,认死理,殊儿多担待”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话本不该有我来说,可他的长辈也唯有我了,你们能结成连理,我从心里觉得高兴,这话我也同他说过,自古多痴情女薄情郎,若他胆敢欺负你,我定不会放过他!”
“姨母放心,怀宇从一开始就知道殊儿是什么样的人,他钟情于我,我也心悦他,一心人难求,我们会更加珍惜彼此,不留遗憾。”
半月后,萧迎昊接柏殊予出宫,没有安排马车,两人骑着马一前一后来到城外湖边,柏殊予从来没有发现她和这面湖竟有如此深的缘分。
“为什么要来这里?”柏殊予看着湖面上掠过的水鸟,纯白的鸟羽在蔚蓝的水面上轻盈飘逸。
“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萧迎昊看着她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下明亮的双眼,“十一年前,传闻长乐王在江南一带流连,陛下带着废太子随后微服私访,回来时机缘巧合遇到了我姑姑,他回宫后便下了一道圣旨,册封我姑姑为美人,接入宫中。”
这个柏殊予听说过,年少时萧蕊到凤仪宫总带着些怨气,特别是和先皇后相熟之后,她便时常念叨家里的老父亲。一年前柏殊予也命人暗中查探过,萧家世代行商,萧迎昊的父亲萧誉却是个奇葩,他宁愿从军也不想踏足家业,被赶出家门后索性投靠到镇北军陆信麾下,萧誉战死后,偌大的家业完全是萧蕊在打理,柏青瑜将她纳入宫中便是要将大晏的经济命脉牢牢地掌控在手中,到江南偶遇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三年前姑姑突然出宫了,她叫人传信与我务必见一面,宫妃私逃出宫乃是重罪,我匆匆地从青州赶回来,为了掩人耳目只得扮作农夫去见她,回来便遇到了越承武,他扮作受伤的旅人倒在路旁,我一时不慎就中了计,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再后来呢?”你还是为了自保将我扔在官道上吗?柏殊予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即使她知道萧迎昊对她的心意,这件事也始终令她如鲠在喉,索性问个明白。
“我和阿昭被官差不止一次地打骂过,姑姑又被逼入宫……我以为你是哪个遭了难的官家女子,越承武绑我过来的目的太过明显,我带着你跳下水时,他差点急得从树上掉下来,我便想着先遂了他的愿保住性命,再设法带你离开。”
“二哥说我一个人躺在路旁人事不省”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姑姑的印章和信件被我藏在农具里,我想着取回东西再带你回家”
“原来如此,其实这样避开了他们也不错,若是二哥或者柏玉潇知晓此事,定不会轻易放过你”,柏殊予的眼里有些茫然。
“我萧迎昊这辈子不欠任何人,唯有你,我对你犯下了弥天大错。我越喜欢你越觉得自己真是禽兽不如,我对不住你”
“那你对我好想娶我也是因为愧疚吗?”
“不,一开始是这样的,不过慢慢的我发现除了愧疚我还想一直保护你,和你在一起。殊儿,我是自私的,从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不确定你会不会转身离开从此不再见我,后来是因为心疼,你受的罪已经够多了,我不忍心再次揭开你的伤疤。再到后来我觉得我不能再自私下去,在成亲前告诉你真相,原不原谅都在你,我尊重你的选择。”
“怀宇,你冒犯我是因为觉得我是官家的女儿吗?若遇到的是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你又当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父皇若是执意寻找你姑姑又怎能瞒得过去?你遂了他的意是想保住我的性命还是不想暴露身份?”柏殊予移开视线不再看他,过了半晌才开口,“这件事主谋另有其人,你是被牵扯到其中的,但你却不无辜,我不能把错都归咎于你,却也无法就这样原谅你”
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毫无犹豫地转身骑到马背上绝尘而去,萧迎昊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夕阳渐渐的沉入山巅,撒下一片绚烂的红,湖边人迹罕至,秋风萧瑟,血红的枫叶猎猎作响,萧迎昊的心空的厉害,他仰头看向天空,感觉视线模糊不清,抬手往脸上一抹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柏殊予骑着马飞奔到城门口,牵着马魂不守舍地 走了半条街,高耸的宫墙映入眼帘,她突然就不想回去了。街道旁的酒楼里十分热闹,她把缰绳随手递给门口的小斯便上了楼,酒楼里只剩下一间靠着巷子的包厢,她要了一只的烧鹅,八坛杏花酿。
暮色四合,萧迎昊步入包厢内,柏殊予趴在桌子上给自己倒酒,一杯又一杯,烤鹅被吃了大半,酒却只剩最后半坛了。
“殊儿,天色已晚,回去吧”萧迎昊作势将酒坛挪开,“别喝了”
柏殊予抬起头,分明是一双迷离的眼,说话却不显醉态,“不用跟过来,我千杯不醉的,回去吧”
萧迎昊在她身边慢慢地坐下,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酒杯,“还有一点,请我喝一杯吧”说罢径自给自己满上,一饮而尽。柏殊予迷瞪瞪地看着他,也不阻拦,萧迎昊接连几杯下肚,酒坛便空了。
“我们回去吧”他结了账起身扶起柏殊予走出房间,行至台阶处,柏殊予一脚踩空,萧迎昊连忙躬身将她扶在自己背上。出了酒楼,洛青早已驾着马车在门口等着,萧迎昊将人放在马车上靠着自己坐好,马车缓缓向宫墙驶去。
一路无言,快到宫门口的时候,萧迎昊小心地在柏殊予的额头印上一个吻,将她交给绿萼,“殊儿,回去好好休息,我就送到这里了”
“好”柏殊予看着绿萼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喝醉了又好像没醉。
接下来的日子,柏殊予待在飞鸾殿闭门谢客,她细细的回想着同萧迎昊相处的点点滴滴,一路走来,他是最了解她的人,这两年同生共死的陪伴与呵护,真的无法填平那伤害吗?或许也不是这样的,她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如今真相大白,却又觉得太过残酷不想面对罢了。她可以原谅柏青瑜,甚至可以原谅孟思娴,为何不能接受萧迎昊的道歉呢?
围猎前夕,洛青奉命把一个包袱送到了萧迎昊的手中,他轻轻地拉开有天青色刺绣的一角,露出了鲜红精致的一截衣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