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母亲是一部史书。母亲是30年代的人士,她经历了日本侵略中国,大灾荒,新中国成立,大炼钢铁,文化大革命,农村土地改革(集体到联产承包责任制)由于时代的局限性;姥爷早世,失去了家庭的顶梁柱;再加上母亲是老大,姊妹又多,所以母亲没有机会读书识字。听母亲讲,当时没有纸和笔,写字在石板上面,这样写了擦擦了再写,减少各种开支,就是那样的节省,母亲依旧没能争取到读书的机会,每当吃过饭后,自己总是偷偷的背着姥姥躲起来,如果姥姥喊叫去干活的声音消失了,母亲就悄悄的跑出去上学;如果姥姥一直喊,扭动着小脚再出来找的话,母亲就乖乖的跟着回去干活了,可以说母亲的字是偷着认的,所以母亲学习的欲望特别强烈。一直到现在每天晚上7:00,母亲守时在电视机前收看新闻联播。每周见到母亲,母亲总要和我讲些自己看到,铭记心里的国家大事。她不太懂普通话,播音员的语言对她来说有些障碍,她就看打出的字幕,一字一句读出声,和形象的画面柔和一起,所有一切信息就映入母亲脑海。
母亲就是知识储备库。她和田间、家务劳动打了一辈子交道,她知道天气对农业的影响,所以每天中央一套7:30之后的天气预报,也是母亲必看节目,她最关心的就是郑州,他知道郑州就代表着河南濮阳,每次报到济南时,她就屏住呼吸睁大眼去看,因为下一个就是自己的家乡了。尽管我们告诉她手机上天气预报随时更新,她依然不懈坚持收看7:40weather report 。24节气,12年的轮回母亲烂记于心,什么时节该种什么,什么时节该吃穿什么,她总能给我们说上一大堆。如果某个时节天气异常,她总会说起哪一年这个时候天气是什么样的。我听了总是记不住,上周去看母亲,我还问她,“妈,我怎么还没有你记性好?”她有点羞愧的笑着说,“谁知道。”她总惦记这个记性差的女儿,这不又打来电话了,“大寒咧,牛年最后一个节气了,也最冷了,出去时穿的厚点。”她总不忘打电话唠叨一番。“我没啥事,你不用惦记,我出去走走。”还未等接话,她就以欢快的笑声结束温馨短暂谈话。
民间俗语母亲总是信手拈来,还张嘴能说出他们的背景。“编筐挝篓,养活三口”。以前家里用的东西,都是靠手工做的,打条子编个筐篓,出去卖,能换成钱。有个手艺都比光啃地皮强。朴素的语言道出的确是千古真理,技能重要性,不是有一技在手走天下吗?“过一年长一岁,熬成老婆儿去赶会”。这有浓厚浓浓的时代性,听母亲说,以前的媳妇是不让出门的,更别说逛集市了,只有年龄大了,儿孙满堂,走不动的时候,儿孙孝顺,凑集市时用排子车拉着看看人,买点吃食解解馋。“卖菜的不使水气的卖菜的撅着嘴”。呵呵这是公开的商业机密,也是青菜的需求,现在去市场超市菜摊上,青菜都像是从水里刚捞出一样,翠绿欲滴。“煎饼18,饼20,吃了红薯不离席”。这是对典型缺吃少穿年代精准的描述。母亲讲,那时候没东西吃,怎么省就怎么来,吃面食最给力,可惜很少能吃上。烙的面饼胃排空时间最长,可以一口气行走20里地。母亲不会这样解读,她只说饼吃了最挡饥。“煎饼省,油饼费,吃了锅贴卖了地”。人们能吃上面糊做的煎饼就不错了,哪有多余的粮吃锅贴。他们尽管肚内没粮,但大脑思维最活跃。和母亲聊天,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就冒出一句俗语,特意问母亲,妈,还有啥俗语啊,再说点呗,母亲就露出微笑,那有什么俗语啊,不知道了。
母亲是一张活地图。 为了生计,母亲年轻时曾四处讨饭,那时没有钟表,只能靠太阳的升落计时。她说早晨太阳一竿子高就从家里出发了,步行向东南,穿越胡状、文留,到达王称固乡,而后过黄河去山东讨吃的,那时人们都很贫穷,能讨到红薯干馍就不错了,有时会空手饿着回家,到家时太阳才刚刚到西山房檐。母亲不知道什么地理,也不知道什么历程,为了活命,用两条腿四处丈量河南山东。东北到达过户部寨,西去过子岸等。因饥饿而旅游,这是她饥饿旅游线路,家里年幼的大哥和小脚的外婆,年幼的姊妹是母亲出与归的动力,也是圆心。她的“旅游记忆”让她方向感更强,各乡镇村名、风土人情了如指掌。讨饭时在柳屯乡,走了一路都叫十八郎的村。东北孟何乡一片都是干城村,什么杨干城了,东干城了,有点糊涂了,再也走不出干城村了。每次要母亲讲讲讨饭史,母亲总会提起这两段。
母亲尽管没有什么学历,但她的社会阅历,社会体验足可著成一本厚厚的社会学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