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于一个特殊时代
《徐芒耀的油画世界》连载6
【回顾:第一章《爱画少年》提要】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向全国广播了《停战诏书》,接受反法西斯同盟国的《波茨坦公告》,正式宣布无条件投降。经过艰苦卓绝的八年抗日民族解放战争,中国人民终于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四十二天后,即9月26日,徐芒耀在上海出生。
光复前夕,身处沦陷区的上海民众在伪政府统治之下,过着民不聊生的亡国奴的日子。他们遭受日本侵略军的蹂躏、汉奸的欺压、流氓的敲诈以及伪政府的盘剥。
据刘敏的《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上海地区战争难民问题研究》记载:日本侵略军和伪政府知道末日到了,赶紧杀鸡取卵,拼命印钱,疯狂掠夺民众财富。
日本侵略军和伪政府知道末日到了,赶紧杀鸡取卵,拼命印钱。本来伪政府发行的货币“中储券”最大面值是100元,很快千元纸币和万元大钞都大行其道了,物价比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前涨了好几万倍。上海民众想去银行把钞票换成金条,伪政府不许,为了让资产保值,大家想方设法去购买实物储存起来。为此,日本侵略军推行了极为严厉的统制政策,粮食、棉花、布匹、钢铁、食油、五金、卷烟、火柴、肥皂、毛巾等差不多所有物资都被限购,只剩下房地产可以自由买卖。而中低收入家庭想找到合适的住处,难于登天。因为从抗日战争初期被日本侵略军狂轰乱炸,后来国军和美军反过来轰炸日本侵略军占领的据点,华界的民众房子都炸得差不多了。上海沦陷期间,日本侨民大量迁入,伪政府为此大搞强拆,给日本人腾地方盖房,撵走上海居民,强迫无偿“征用”,造成了上海非常严重的房荒,导致房价、房租双双暴涨,一天一个价。
而上海又不比别处。日本侵略军从1932年发起“一·二八”事变到1937年“八·一三”淞沪抗战,再到上海沦陷,上海的华界民众无家可归,大量沦为难民。但上海人又最是安土重迁,常说道“出门一里,不如家里”,能不走就不走。大都在炮火下避至公共租界和法租界。所以在八年抗战期间,国内其他主要城市沦陷前夕,几乎都至少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居民外逃,唯独上海本地人没怎么跑。而且周边的江苏、浙江、安徽、江西等省民众纷纷逃难上海,抗战期间上海常住人口约有五百万。人多路窄,加上日本侵略军为了准备巷战,对付随时可能攻进来的中国军队,在街道两旁挖了不计其数的深沟,每隔四五丈就有一个,晚上开车不小心,一头扎进去就车毁人亡。那时候上海流行一句话:“马路如虎口,两旁不可走。”走两边容易掉沟里,走路中间又随时可能被车撞死。每条马路上都挤满了人力车、脚踏车、三轮车、公交车和私人汽车,行人在车流里缓缓蠕动,汽车在人流里以更缓慢的速度蠕动,每一条主干道都处于肠梗阻状态,从虹口去闸北,步行花一个小时,开车得花五个小时。
而民众看病就更艰难了。那时候华人开的医院设备简陋,日本人开的医院又不屑于给华人看病。山东路有家日本人的仁济医院,先交“中储券”30万元才能进门。上了手术台,一会儿一跳价,说好的60万,变成了100万,开完刀再加到300万,不然不给你缝上。
……
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民众,好不容易盼来抗战的胜利,然而还没有从喜庆中还回劲来,国民党又迫不及待地发起了内战,中国开始了四年的解放战争。这是近代史上中华民族所处的特殊年代,徐芒耀的童年就成长于这样一个特殊时期:一个旧时代的逝去,一个新时代的诞生。
有人说,徐芒耀是何等的幸运,因为他见证了一个伟大的新时代的诞生。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相比,先天就多了一份无比厚重的历史感,不仅是这个新时代的见证者,而且又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
有人说,徐芒耀是何其的不幸,美好的童年被血腥的战争和炮火覆盖,童年唯有的那份快乐荡然无存,更不知无忧无虑是何般滋味。
然而,对徐芒耀来说,作为一个个体身处一个大时代之中,既没有这些所谓的幸运,也没有这些所谓的不幸。因为再轰轰烈烈的历史,也不会特别垂青于一位尚未记事的儿童,所留有的记忆也只会是星星点点,就像悄无声息的岁月飞逝而过,远去的身影必然模糊不清。而所有的这一切都不容个人选择,就像谁也无法选择投胎于什么样的家庭,同样也无法选择自己出生于哪个年代。
幸与不幸与生俱来,不仅相对而言,往往又彼此相互转化。
在徐芒耀出生前,他的家是在上海鲁班路上的一个小院子里,在1937年“八·一三”淞沪抗战中,被日本侵略军炸毁了。逃到法租界,在马当路靠近复兴中路附近(现在的复兴公园)租房寄居,他的姐姐和他都出生在这里,因为租界的特殊性,让徐芒耀的童年离战争没挨得那么近。
徐芒耀的童年,也因为绘画,因为有绘画的伴随,而沉醉于被启蒙的画趣之中,为日后走向油画之路积蓄了巨大的兴趣,并练就了一身童子功。其次,出生地上海本身所拥有的特殊地位,免遭了不少内战的炮火之灾,也多多少少淡化了些许童年中关于内战的记忆。
【诚邀关注连载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