兑上缺(22)

凌霄的肚子没有事,胎动是正常的。
她现在没有丫头只有两个婆子侍奉着。
大太太因无极生死不明整日哀伤;二姨太不到这儿来了;三姨太来了一回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无拙来的时候凌霄正和李妈拉家常。
没有了丫头凌霄只好面对婆子。李妈满脸皱纹恭谨萎缩不大说话,但凌霄知道她恨自己。
她问李妈生过孩子吗?
李妈说生过五个死了三个。
李妈的话平静自然仿佛生死就是指缝间的事,她用抹布擦桌子,抹布同她的脸一样萎缩满是皱纹。
凌霄不禁又问怎么死了三个?
谁知道呢?李妈说,也许造的孽多吧,一生下来就死了。我这还是命好的,命软的大出血母子都保不住。
凌霄浑身一颤仿佛又感到了胎动。
一股冷气至脚下升起迅速蔓延到全身,她一抬头看见无拙正站在推开的门口,风正从那儿刮来。
凌霄自言自语说不知我生孩子时会怎样。
李妈手停了一下说,少夫人当然命好,会平平安安把小少爷生下来。
凌霄听得出她话里的怨恨,巴不得她现在就死掉。
她微微一笑对无拙说,你来啦?
无拙把大太太捎来的乌鸡让李妈去炖。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窗外有一两声鸟叫。
无拙曾买来几只鸽子,凌霄也懒得问结果都飞跑了。
凌霄不做声双手抚着肚子。
无拙来回走了一会儿方道,大太太说,养胎呢,就要心静不能浮躁。有什么不安心的?你这脾气……
凌霄打断他说,是她的话还是你的话?
无拙不语。
凌霄又道,你把墙角针线笸箩里的剪子拿来。
无拙迟疑了一下,凌霄说放心,我不会那么傻刺死自己。
凌霄拿着剪子走到窗前,掀开红幔手一用力把琴上的弦又剪断一根。
无拙慌忙夺过剪子扔到地上,这才发现凌霄脸上全是泪。
凌霄说,我连心在哪儿都不知道,我找不到心你叫我怎么安?我就不明白我到底还算不算个活人?!
无拙道你怎么……
凌霄接着说,打一生下来到现在我哪儿做得了自己的主?莫名其妙的一道圣旨嫁到这儿,又莫名其妙地怀了孩子,说不定明儿莫名其妙死了我还蒙在鼓里!说到底我就不该怀这孩子。
无拙道,好歹是我哥哥的骨肉,也为李家留了后代根。
凌霄冷笑,你哥哥的骨肉?连我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你到知道?更可恨的,有人做了事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让我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痛苦。我早晚得死在这痛苦里……
无拙只说,这怎么说的,好端端怎么会死?
凌霄抹了把泪,她们恨死我了我知道,也许这孩子的生期就是我的死期。无拙你救我,你救我!
无拙慌道,你不要瞎琢磨,哪能有这样的事!
凌霄凄然道,我是她们的一个棋子,你又何尝不是?我们都被骗了。我死了无所谓,只是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没 了娘,你这当——叔叔——的,难道就不可怜他?
无拙不停搓着手说,不会的,她们不会这么做;我要问问她们,去问问……
凌霄看着他软弱无助稚嫩的脸,不知他什么时候问敢不敢问。
——她在怀疑三姨太的话了。
无拙又来了几次,话也没有。
两个人在房间里,听时间在彼此组成的岸里哗哗流着。
凌霄的心一次比一次悲凉,河里结了冰也懒得问了,肚里增长的不止有绝望还有恐惧随胎动一阵一阵的。
无拙一忽儿踱步一忽儿唉声叹气欲言又止。他不相信一些事,想化解她的担忧又不知从何说起做起。
末了,总一言不发哀怨地看她一眼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