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舅

2022-05-24  本文已影响0人  落叶无痕262826

表舅叫张强。说是表舅,我和我娘捋了好久,都没搞清他和我们倒底有多亲。据我娘说,强表舅是我大舅母的堂哥的老婆的弟弟,七拐八拐的,把我的头捊昏了,也没理顺他到底和我多亲。最后我爹火了,说,让你叫表舅你就叫,那哪么多幺蛾子。

我爹都发话了,我哪里还敢多话。更何况强表舅还是我五年纪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我那惹得起啊!

我娘能认出强表舅,说起来还蛮有戏剧性的。那天我大舅母过生日,我娘在大舅家吃饭,大舅母的堂哥也来了,好巧不巧,吃饭时,强表舅来找大舅母的堂哥。我娘看着强表舅,问:“你是张老师吗?”

“是啊,我姓张。你是哪位?”强表舅望着娘,好像似曾相识。也是,我娘就去学校帮我送过一次衣服,见过强表舅。家长那么多,强表舅哪里会记住只有一面之缘的娘呢?

“她是池池的娘,”大舅母见过几次强表舅,忙介绍道。

“池池?”

“就是刘池。”娘急忙补充道。

“哦,是刘池的家长啊!刘池这孩子不错,听话。”池池是我的小名,强表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一听我的大名,立即明白了。

“这样算起来,那池池就是你的外甥女了,你以后要多关心关心她。”大舅母的堂哥说。

“这个自然。”

一餐饭吃下来,我就多了一个舅舅。有了这层关系,我这个十二三岁的黄毛小丫头悲催地受到了班主任的特别照顾,从疯丫头变成了一个乖女孩。

娘去学校的次数了,很快就和强表舅熟络起来,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亲姐弟呢!

我娘是个热心肠,谁家有难都愿意帮一把。六年级开学时,她看到同村加刘二苟沒去学校报名,就找到刘婶问情况。刘婶抺着眼泪说,二苟前几天爬树掏鸟窝时不小心摔断了腿,现在行走不便,想去报名也是有心无力。

“那就没有另外的办法了吗?孩子不读书怎么行啊?”娘是个急性子,连珠炮般地问。

“我也知道现在没文化不行。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刘婶抹着眼泪说,“我自己力气小接送不了,总不能把他爹从广州叫回来吧。”

“这也是。”那时男人都在外面打工赚点工资维持一大家子的日常开支,假如二苟爹叫回来,二苟家的日子也是没法过的。

“听说张老师是你弟。他婶子,要不你和你弟说声,让二苟和他搭伙过段时间。”刘婶小心翼翼地提示道。

“这好办。我怎么把我弟忘了。”我娘说完,立即来到学校找到强表舅。强表舅正在向同学问刘二苟是怎么回事,办什么没来报名。听我娘把情况一说,立即答应。

我娘回去一说,刘婶千恩万谢地提了一只大母鸡,和我娘一起用独轮板车把刘二苟推到学校。

“张老师,”刘二苟怯生生地叫道。

“怎么,不小心把腿搞伤了?没事,这段时间和我住,我们师徒俩一个锅吃饭。不过你要听说,不然老师会批评你的。”强表舅为了缓和刘二苟的情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张老师,真是太谢谢你了。他敢不听话,你告诉我,我狠狠地修理他。”刘婶急忙说。接着又对二苟说:“听明白没有,不听话的话到时看我怎么修理了。”

“娘,听清楚了。”刘二苟在家谁都不怕,但见了她娘就似老鼠见猫。

刘婶把大母鸡递给强表舅算是表示感谢,强表舅坚辞不收。那个时期,除了男人出外挣点小钱,像我们这种资源贫乏的小山村的山里人,家里除了喂猪和从鸡屁股里扣几个散碎银子还真没什么经济来源。强表舅受了大母鸡就等于收了他家的小银行。最后还是我娘说,我看要不这样,等母鸡生蛋后给强表舅送点鸡蛋。

就这样,刘二苟在强表舅那里一住就是半年,看得我都眼热,真恨自己是女娃子,不然我也可以跟着强表舅混吃混喝,还可以让他给我补补功课。那样我的成绩绝对比刘二苟强。

放暑假时,刘二苟的腿完全好利索了,体育考试时长跑还跑了个全班还三名。刘婶来接他时,给强表舅提了一篮子鸡蛋。

强表舅倒是爽快地受了,在下学期开学时,按鸡蛋的时价给刘二苟交了学费。

帮忙这事,有了笫一次就有笫二次,有了笫二次就有无数次。强表舅那间单人宿舍,据有心人统计最少住过二十多个搭铺的学生。学生搭铺,吃住都是强表舅管。家长感恩的,会多送点柴米油盐给他,有些家长不送,他也只是笑笑。

老师的工资本来就不高,他在学生身上化的又不少,因此,转眼年过三十,月下老人仿佛把他忘了,强表舅的个人问题还是路边的电线杆,光棍一条。他不急,家里人急啊。想通过关系把他调进城里,好解决他的个人问题。不知这时强表舅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死脑筋一个,死都不肯离开我们这所只有正式一个老师和一个代课老师的小学校。

因为娘和他的关系好,大舅母几次找到娘要她去劝劝强表舅,娘也去了,但不知被强表舅灌了什么迷魂汤,每次娘都是信心十足而去,喜笑颜开离去,到了最后,大舅母每次见到娘对他都没一个好脸色。

不过,只有瞎眼麻雀,没有瞎眼的月下老人。不知何时,娘把眼光瞄上了刘二苟的姐姐刘二妹身上。二十一岁的刘二妹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正准备去深圳打工时,娘找到刘二婶,说到强表舅还没有结婚的事。大家都是明白人,刘婶当然知道娘是想撮合刘二妹和强表舅。刘婶犹豫了,强表舅是好人不假,但女儿如果嫁给他,将会有吃不尽的苦,没有答应。

不知怎么,这事被刘二妹知道了。她直接找到强表舅,问他:“张老师,你姐的意思是不是你的意思?”

“什么事啊?”强表舅被风风火火的刘二妹问懵了,反问道。

“就是,就是你姐和我娘说的事。”说到这里,刘二妹的脸先红了。

“这……”平时能言善辩,乐于助人的强表舅语塞了,看样子这事我娘和他提过。

“别听我娘的,我同意。”刘二妹说完,一溜烟跑了。留下强表舅望着独自在风中憧憬未来的甜蜜。他的个人问题解决后,家里就再也没有什么理由要求他调回县城了。他和我娘的亲情又深了一层。

只有我亏死了,刘二苟那臭小子又让我多了一个表舅。就这样,强表舅在这里送走了他一届一届的学生,直到两鬓发白,还在讲台上燃烧着他的精力。

去年退休时,我刚好在外面打工打腻了,强表舅找到我说,学校一时半会来不了新老师,问我能不能先去学校顶顶岗,让他有时间去办回聘的手续。

本来我不想答应,但看到强表舅乞求的眼神,我心一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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