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声音
我来讲一个暂时吓不死人的故事。
在我们老家那边的大山里,一直有一个说法:晚上不要从门缝里面往外看,哪边的门缝都不可以。
我一个亲戚,反正我不知道该管她叫什么,我奶奶叫她姑表姐,奶奶是‘换亲’,老一辈人命苦,没钱娶媳妇,遇到知根底的家道,就把一家的姐弟和另一家哥妹交换互嫁,这样两家的男孩都可以娶到媳妇了,我奶奶就是为了舅姥爷才嫁给爷爷的。
闲话少叙,我要说的这故事就是我奶奶的姑表姐说给我们听的,故事主角是她的堂姐姐,一个叫‘庙儿’的女孩,遭遇到的事情。
故事发生在我们县城的一所技校里,那所学校背靠向阳山,离校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宽阔的慈水河,相传以前先祖从平原逃难到这里,全靠吃河里的鱼才挨过了寒冷的冬天,熬到了开春的收成。地处县城的南面,相对比较偏僻安静,很适合开学授课。
学校叫凤岭技工学院,因为三面环山一面邻水,风景很好,关键收费合理。所以刚开始的时候,许多人都把自家孩子往这所学校里面送。学校里设有美容美妆整形技师专业,招了很多女孩子,庙儿就是学这个专业的,那年她十八岁。
本来她是不愿意来这里就读的,她想和同乡的同学去市里上学,因为来之前有乡里传言,说这所学校有些不干净,前些年还闹出过人命,因此现在的本地人都比较避讳,学校里面的本地人就少很多了,多数是外地来的学生。
可庙儿没得选择,自己是父母从庙里捡来的,心理上总觉得欠了父母很多,所以对父母的安排向来言听计从,家里哥哥刚结婚,弟弟也在上学,再说父母手里没多少钱,只能选择就近读书。
开学这天,庙儿在学校报名处分好了宿舍,正打算到校园里面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刚来到宿舍楼下,就被一个邋里邋遢的校巡叫住,问自己是不是住在509的房间,庙儿很想问他脑袋是不是有问题,这是校巡应该管的事情么!但觉得初来乍到也不想多说什么,没搭理他就走了。
“记住以后晚上别乱跑,关好门,听到什么响声就当没听见就行了。”他在身后嘱咐着,声音阴沉沉的,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庙儿懒得理他,见了姑娘就走不动路的人多了去了,他这种套路一点都不新鲜。
当天晚上,因为传言的缘故,庙儿心里还有些忧虑,可几天住下来一切正常,除了宿舍空荡荡的就她一个人,感觉也没啥异样。
反过来想,庙儿倒觉有些庆幸,一个人住一间房,多清净。
校园里空气清新,景色怡人,同学之间都渐渐熟识起来。还有一个叫月生的学长,老是有意无意的找自己搭话,虽然感觉这人有些嘴碎,但长相还是蛮帅气的。就是听说他学习太渣,连续三年都没有通过毕业考试,是学校‘元老’级别的复读生。
来学校一周以后,一天下课,月生又跑过来找庙儿问这问那的。
“月生,你说你一个男孩子,学什么专业不好,非要来学美容?以你这种刚学了后面的九就把前面的一给忘了的记性,你这纯粹就是来给学校送钱的吧。”庙儿一边记着笔记,一边把他试图挡在面前的书给推开。
“广田,话不是这样说的,谁规定男孩子不能学美容的,你看世界上那些大。。。”眼看庙儿要揍人,月生急忙止住话头说:“你别急,我以后不叫你‘广田’还不行吗。”
“那是田吗,你语文怎么学的!再给我乱起外号,以后别跟我说话了。”
“那叫你‘广由’行不。。。行。”结果话没说完就撒丫子跑了出去,后面飞来的一本书差点拍在脑袋上。
死月生,算你丫的跑的快,别看相处的时间没多长,俩人却熟络的很。庙儿起身捡起扔在地上的书,发现书里掉下来一张纸条,上面有一段没写完的话。。。
“庙儿,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不要住509那个房间,那房间不干净,可又担心你会害怕,然后转学去其它地方上学了。你一定要记得每个月的10号以后,夜里无论听到任何响声都不要开门去看,马上就到10号了,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你知道我。。。”然后就没有了,后面应该还有两个字,不过被涂掉了。
书是月生的,纸条上的字也是他写的。庙儿看完之后,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家伙搞的什么鬼?故弄玄虚,又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么,不带这么开玩笑的。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庙儿找到授课老师。老师姓盘,三十多岁的女性,戴着一副深红配色的近视眼镜,身材娇好,看上去很有气质。
盘老师先是问庙儿信不信鬼神,见庙儿摇了摇头,老师才接着说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咱们学校三面靠山,山里的野生动物很多,有时半夜会跑到学校里捣乱,所以晚上不要开门,随它们跑走就行了。
庙儿觉得也有道理,可为什么一定要在每个月最中间的那十天才会有动静呢。
老师解释说可能是因为那十天月亮最圆最亮,月初和月末的十天都是玄月居多,动物也受磁场的影响,就像潮汐一样,所以才有差别吧,具体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听了老师的解释,庙儿才感觉释怀了一些,虽然理论上存在漏洞,但总归有些道理。
放学回到宿舍,却意外发现宿舍门口多了一只石头刻的乌龟,巴掌大小,背上还驮了一块小石碑,上面书了一段梵文,梵文说的什么意思庙儿也不知道,反正石雕就蹲在门口框柱的凹槽里,像是本来就蹲在里面一样,像个特殊的装饰品。
庙儿弯下身子用手晃了一下,才发现那石刻的乌龟是活动的,记得以前只有这个凹槽,乌龟应该是刚放在这儿。许是庙儿心大,也没管那么多,就当没看见。
第二天中午午休,月生又来找庙儿,这次他竟然一反常态,脸上不再挂着一副贱贱的表情,像是心虚的贼来归还脏物一样,亦步亦趋的挪过来。而是显得无比纠结,像是要生离死别似的,做到对面也不说话,给人一种脑袋突然短路了的错觉。
“是不是想告诉我,晚上要小心,宿舍里不干净。最好不要乱跑,有你在什么都别怕。”庙儿见他纠结又认真的样子,就抢先开了口。
月生反应出来的表情,像是遇见了鬼的同时,又被雷给劈了脑袋一样,先是摇摇头,后面又不停的点头。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谢天谢地,那就好。”这小子顿时就像驮碑的乌龟突然扔掉了碑一样的开心。
“月生,你说咱们是不是好姐妹,老实交代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
“没了,贤弟英明神武,胆略过人,在下佩服。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大可以放心说出来,让我也开心一下。”
这小子难得正经一回,这下又打回原形了。
两人胡吹海侃了一会儿,临走之前月生又说了一句:猫儿,要不你申请一下更换宿舍吧。
“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说话前先把舌头捋直了,你再乱叫我真生气了。”
月生吐了吐舌头,叹了一句好心没好报,转身去上课了。
十号,距凌晨还差一刻钟的时间,庙儿又检查了一遍门窗,确定都关好以后,才稍稍有点安心的躺到床上。
今天晚上月朗星稀,学校里面却出奇的安静,整个校区连路灯都关掉了,从山上看校园里一片死寂,每天校巡都会在凌晨之前巡视一下,今天也没了动静。
庙儿躺在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学校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诡异。或许是前面的流言在作祟,庙儿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这个人人避而不谈的夜晚,究竟会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一点一刻,心理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出现,一直高度紧张的庙儿也快熬的睡着了,双眼半睁半阖,游离于现实和梦境之间。
就在浅浅入梦的时候,一声沉闷的‘咚’的声响传了过来,很突然,像是有东西从楼上扔了下去一样。
本来就要进入梦乡的庙儿,一下子清醒过来。
那声音听上去,很像一个人从楼上摔下来一样,却没有哀嚎,没有呻吟,甚至没有多余的声响。。
空气一下变得压抑起来,躲在被子里的庙儿感觉汗毛都一根根竖立着,这怎么可能是动物能闹出的动静,什么动物会傻到不声不响的跑到五层楼高的地方往下跳,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不是动物,难道是有人大半夜跳楼自杀?那他又是怎么走到楼上来的,夜这么静,怎么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听到。可如果不是人,那又会是什么?
还没等庙儿理出个所以然,“咚”紧接着又是一声。庙儿一下子像被电击到了一般,紧张到肌肉都有些收缩,连着两次!这根本不可能是人能做到的!!
时间像凝固了一般,约么过了十分钟,在惊魂未定的庙儿以为那东西已经走了的时候。
又听到楼梯里传来了砰、、砰、、砰、、的声音,那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特别细微,但又无比清晰。
像是一个人拖着另一个人的脚,在缓缓的下楼,而那砰砰的响声,正是人头与楼梯台阶碰撞而发出声音,一下一下的,很慢很慢,传递着特殊的恐怖的节奏,每一次的磕碰听到心里,都让人感觉头皮发麻,仿佛拖着的正是自己。
静静的校园里,像是有个皮球,从五层楼高的地方抛下去,在地上来回跳跃。
从顶楼一层一层的拖下去,每走一层都觉得天色暗了一些,终于走到底层。庙儿急忙咽了一下口水,还没来及喘口气,就听那东西又一下一下的,把人头又顺着楼道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拖了上来。
庙儿紧紧捂着耳朵,尽量不去听这些响声。没想到,那东西好不容易拖到第五层,竟然停了下来,不下去了。像是走累了的人,停下歇脚,又像是住在这里的人,等着回家。
庙儿已经惊恐的屏住呼吸,总感觉在屋子里黑漆漆的角落,站着一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魔鬼,正张开恐怖的獠牙,寻找着散发气息的猎物。
稍许,就听那声音像是找到了回家的路,开始沿着走廊,向509的方向挪过来!!一下一下的,伴随着些许特殊无比的摩擦声,很慢很慢的向前移动着。。
庙儿吓的浑身剧烈颤抖,眼泪都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感觉本来有些微光的窗外,此时渐渐暗了下去,像是乌云遮住了月光,又像是有人正趴在窗外。
庙儿面朝墙壁缩成一团,吓得紧闭着眼睛,双手紧紧的抓住裹在身上的被子,因为害怕发出哪怕一丝的声响,嘴巴正死死地咬住被子的一角。
最终,声音还是停在了509的门口,节奏似乎快了一点,像是在挣扎,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惹怒了它一样,但就是无法更进一步。
是那个石龟!应该是那个小小的石龟起到了作用,因为那声音停止的地方,正是石龟对应的方向。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那东西才销声匿迹,原本寂静的夜,又恢复了寂静。
庙儿久久不敢动弹,生怕床前正站着一个可怕无比的怪物,咧着腥臭的大嘴,看着自己。
像是过了一万年那么久,直到听见远处的农户家里,养的公鸡嘹亮的叫声撕裂了夜幕,才知道渴望的黎明终于来了。
等到天放大亮,哆哆嗦嗦的庙儿才敢缓缓睁开眼睛,睡衣已经被冷汗浸透,又一点点的暖干,紧紧的黏在身上。一夜的心里煎熬,让她看东西的时候有些恍惚,想下床换身衣服,刚一站起来,就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十二号的中午了,躺在医院里,惊魂未定。
由于过度的惊吓,在医院躺了一周才完全恢复正常。
令人意外的是,医院给出的病理诊断却是生理期低血糖造成的眩晕,庙儿极力的描述当晚遇到的事情,差点没被怀疑精神异常的前兆,因为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幻觉,看到周围没人相信那晚发生的事情,庙儿只能作罢。
庙儿曾向父母提及想转学的事,母亲只是无奈的说:再等等吧。
返回学校的当天,庙儿就提出了更换宿舍的要求,被学校以没有空床位的理由给拒绝了。
学校领导为了避免流言蜚语添的继续传播,怕那些添油加醋的传言影响学生上学,就安排盘老师陪着庙儿在宿舍里住了十天,那十天里确实一切正常,可庙儿知道,最关键的是月中的那十天,其它时间都不会出现任何异常。
盘老师离开以后,庙儿每天夜里都睡不好,眼看着离下一个十号仅有一周的时间,心里真是害怕极了。
病急乱投医,庙儿这才想起那个邋遢的校巡说过的话,心想他一定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六一早,庙儿跟着月生,在校区的锅炉房里找到了那个校巡。
经过先前的打听,知道他叫林狐,以前是学校里的老师,后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精神有时会有些不正常,学校可怜他,就安排他负责学校的治安巡逻,其实也没啥可巡的,就是晚上催催关灯,没事来锅炉房帮闲的杂事,算是有个栖身的地方。
两个人说明来意,那林狐微微扭扭头看了一眼庙儿,只是阴森森的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往锅炉里添煤,把火烧的旺旺的。
“林老师,先前对不住,庙儿给您陪个不是,还希望您给指点一下迷津,救救我吧。”实在是没有办法,庙儿这才低三下四的求人办事,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太委屈,说着说着竟然哭了。
“就是啊,林老师,我以前还听过你的课呢,我这里有些烟您先拿去抽着,以后我每个月都会带来几包,顺道给您帮帮忙,收作关门弟子也行,您看怎么样?”庙儿一哭,月生顿时慌了神,说话虽然还顺畅,但明显感觉有些着急,哪门子的关门弟子吗。
“小娃子,一口气许下那么多条件,也不容易。看在你又要送礼又要拜师的份上,我就给你们说个法子,管不管用不知道,能保命是真的。”林狐接过烟,拆开后缓缓抽出一根,先是横在鼻子上闻了一下,才在炉子里掏出的煤渣上点然,自顾自的抽了起来。
“不多,不多,谢谢老师仗义出手!”月生见这马屁拍的有些效果,立即连声道谢,生怕他又改变主意了。
“小丫头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哭哭啼啼的让人心烦。”
庙儿只好止住哽咽,用月生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记住,这学校十分聚阴气,对于至阳之人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对于至阴之人就是杀身攒祸的地狱场。招你进来的人,也是把你安排在509的人,不简单,前几届住509的下场,这娃子应该知道的,一旦住进去,就走不出来了。”
“至阴之人,你的意思是说庙儿是至阴之人。”月生虽然问的是林狐,但眼睛一直看着庙儿。
“七月中旬,万鬼推门,九时至阳,零时至阴。小丫头能长大成人,真是奇迹。”
“林老师,这些我不懂,可前面住509的出事,我也知道一些,你说的那些所谓的‘下场’就是个意外,没有林老师你说得这么玄乎。”月生拿起旁边的铁锹,往炉子里扔了几锹新煤。
“信不信由你们,我只说我知道的。”林狐轻蔑一笑,抽了一口手中的烟,缓缓的呼出弥漫的烟气,给一种神秘莫测的样子。
“那大不了我明天就不上了,回家跟着父母种地去。”庙儿有些不可置信,感觉像是遇到了一个跳大神的骗子,活到现在怎么啦!又没吃你家东西,说话这么难听,不知道以前怎么教的学生。
“那你最好把门口的乌龟带着,不然殃及家人就不好了。”林狐像是听到了庙儿的心里话,脸色僵硬了不少。
这一句就说到庙儿的痛处了,什么叫殃及家人,在自己心里,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愿意让父母受到连累的。
“那驮碑的乌龟是你放的吗。”说起乌龟,庙儿才想起来正是乌龟起的作用,挡下那个可怕的东西。
“谁放的不重要,对你有用就行。还有就是,以后无论听到任何声音,呆在床上别乱跑就行,暂时没什么能伤害到你,我这里有样东西你拿着,记得睡觉前放耳朵里面,后面安心学习就行了。”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递给了月生。
打开盒子,里面是两个毛虫造型的布偶,软软的,很小很可爱。
“那我学成之后,只要离开学校是不是就没事了。”庙儿最关心的还是离校以后的情况。
“学成?先能撑到学成再说吧。”林狐掐灭手中即将燃尽的香烟,把烟屁股扔进了炉子里,继续干活去了。
“哎,你说话能不能不要总是一半一半的,直接说清楚不行吗。啊喂!”庙儿想追过去,被月生给拉住了。
“算了,他要是一下子给我们说清楚了,以后哪里还有烟抽。”月生把手里的黑盒子递给庙儿:“先试试这个有没有用吧。”
“月生,你们以前都是怎么过来的,听到这些声音不害怕吗。”庙儿把那布偶拿在手里,捏了捏,感觉软软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个据说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听到这个古怪的声音的,大部分人是听不到的。”
月生说到这里,无奈耸了耸肩膀,继续说道“刚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后来有一个顽劣的同学不信邪,躲一个角落里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结果第二天就吓疯了,嘴里一直喊着别过来,因为这事他父母还来闹过一段时间,没啥用。再后来就没人去冒险了,反正老实睡觉就行,啥事也不会有,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聊着这所学校里的古怪秘闻。
转眼间,又到了10号凌晨这个令人恐惧的时刻,庙儿的两只耳朵里塞着林狐给的布偶,躲在被子里像只过度紧张的小猫。
紧张不已到等了将近两个时辰,也没听到上次头砸地板的声音,庙儿以为可能只是巧合,然后偷偷的拿掉一只塞在耳朵里的毛虫布偶,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那个熟悉的声音迅速窜入了耳窝,听位置正在门口那个乌龟把守的地方挣扎。
如此近距离的声响把庙儿吓的差点没尖叫起来,赶快把手里的布偶又塞进耳朵,霎时间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可庙儿心里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紧张的一夜没睡,很多次都下了退学的决心,但想到含辛茹苦的父母,又暗暗的隐忍下来。
经过后面十天连续的试探,庙儿才相信林狐说的是真的,呆在床上不乱跑,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摸清了规律以后,庙儿就放心多了,反正只要每个月的十号到二十号之间耳朵里塞上布偶,就会一切如常,感觉和平时没两样。
日子逐渐平静下来,庙儿也习惯了这些让人听来匪夷所思的夜晚,转眼间一个学期过去了,学业有成,庙儿非常高兴,过年回去还给母亲和嫂嫂画了美美的妆,拍了一张全家福。
母亲高兴的逢人就拿出来唠叨几句,顺带还把闺女大大夸奖一番。
庙儿看着远处开心的像个孩子的母亲,感觉心里有些难受,想起儿时母亲的操劳,就自卑不已,虽然说父母对自己视如己出,可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深深的束缚着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女儿还是赔钱货,更别说还是捡回来的女儿呢。
又一年的夏秋之交,庙儿和月生一起出去挣外快,为一个化装舞会担任美妆师,天不亮就出去,一直忙到很晚才结束。
路上才想起来今天是十号,即便两人赶回去,学校也关门了,关键是晚上的学校太邪性,这才是两个人最害怕的地方。要不然以月生的机灵劲,多高的围墙都难不倒他。
既然不能回去,只好就近找个旅店住下来,那时候的旅店比较简陋,整体上只比民房装饰好看了一些而已,两人转了几圈都没找到合适的房间,不是不安全就是已经客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置和环境都比较满意点地方,偏偏就剩下一间双人房了。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再找不到住处真要露宿街头了。还是庙儿下定的决心,双人房就双人房吧,实在不想再走冤枉路了。
旅店的老板是个中年妇女,一边开门还一边嘱咐说“你们不用怕,没结婚证也不要紧,警察局长是我叔,一般不查我这里,放心住吧。”
一句话说的两个人顿时满脸通红,连忙说知道了知道了,赶紧把她给请了出去。那时候未婚男女住一起,风险还是很大的。
这个旅店地处街区中段,四边灯红酒绿的,经常有警察来扫黄,这也是老板娘有言在先的原因。
进入房间,庙儿倒在床上蒙头就睡,双脚搭在床沿,鞋都没脱,早起一大早就往这里赶,饭都是临场凑合吃的,一直忙到现在,也是累坏了。
月生接了点热水,泡了一会儿脚,又开门四处转了一圈,熟悉一下环境之后,才放心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庙儿尖叫着跳起来,像是被什么吓到了,月生赶紧开了灯,看到缩在墙角的庙儿,急忙跑过去拉她起来。
只见庙儿一直重复的说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表情惊恐不已。
月生这才发现问题的重点,庙儿耳朵里还塞着那两个布偶,根本听不到自己说什么。
于是伸手把布偶从她的耳朵里拿出来,庙儿才算醒了过来,看到身边的月生,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紧紧的抱着他。
月生感觉到庙儿浑身颤抖,嘴唇发白,赶快将她抱到床上,解开衬衫上的第一颗扣子,又在鼻下人中的位置狠狠的掐了一下。
然后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双手手心搓热,贴在她的太阳穴上揉了一会儿。
这方法是林狐教他的,每次他去送烟,林狐都会教他一些看上去比较奇怪的法术,虽然月生不怎么相信,但出于礼貌,还是跟着学了几招,其中就有这种恶鬼缠身的疗法。
本来还要在脚心上揉搓一会儿,感觉有些不妥,怕庙儿醒了会误会,就只好这样先看看效果。
过了好一会儿庙儿才安静下来,意识开始逐渐清醒。
缓缓坐起身子,看到月生,再次牢牢的抱着他,温香软玉的身子隔着层层的衣服都能感觉到芳香四溢,这是月生成年以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女人的身体,顿时有些热血上头,不知道如何是好,还好理智的他赶快推开庙儿,轻声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过度的惊吓,让庙儿只是不停的流泪,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眼前的月生。
月生一直在猜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是这玩偶有古怪?不应该啊!以前带的好好的。
怀着种种疑虑,他拿起布偶,慢慢的塞进耳朵里。带上一只的时候还好,当两只一起戴的时候,耳朵里瞬间传来了尖叫声,那声音里透露出的恐惧,让人听到有一种凉到脚底的绝望。像是炼狱里的恶鬼在油锅里挣扎,又像是濒死之人的绝望呐喊。
月生迅速拿掉了塞在耳朵里的布偶,并远远的扔在了墙角。
“这个该死的林狐,枉我一直对他尊敬有加,没想到是个心怀鬼胎的小人,竟然在布偶上面做手脚。”月生愤怒的说。
原本庙儿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觉得不好意思,所以进房以后倒头就躺在了床上,什么也没收拾,装作累的睡着了。
一是怕彼此尴尬,二也是想考验一下月生的人品,两人朝夕相处这么久,要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谁知道不知不觉睡着了。可能是习惯成自然,竟然随手把布偶塞到了耳朵里,只是平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想到今天遇到了这种情况。
“月生,刚才我好像看见一个人,没有头,问我要头来了。”经过无数夜晚的磨炼,心理抗压能力和胆量早就比以前好多了,但是今天经历的真是太真实了,换做是谁都受不了。
“没事的,只是一个梦,醒过来就好了。”
“你说林狐为什么要在布偶上动手脚?”庙儿也奇怪,以前怎么就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我刚才仔细分析了一下,为什么在学校里就没事,出了学校作用就反了过来,听到了本来应该防备的东西。那布偶你以前放假回家不戴吗?”
“这么邪性的东西,我是不敢带回家的,怕应了林狐说的话,会给家里带来不好的事情。”
“这就差不多可以解释通顺了,看来是我误会林狐了。”月生走到墙角,弯腰又把那对毛虫布偶捡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关键的问题是学校!地方变了,这布偶的作用也会跟着改变?”庙儿似乎也明白了一些,然后自说自话的问了一句:“我记得林狐是不是说过招我进来的人和509宿舍的怪事有特殊的关系。”
“好像是说过,当时我以为那些装神弄鬼的说法好笑又牵强,谁不知道盘老师是负责招生的,依我这几年对盘老师的了解,怎么也会不相信她会什么鬼神之类的法术。总的来说,我宁愿相信林狐在说谎,也不会怀疑盘老师有什么问题。”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以后要怎么办,我现在都不知道还要不要回去上课了。”
“课还是要上的,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总要拿个毕业证才行。别管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回去以后找林狐问问清楚,实在不行转学就是,要是再有这些脏东西缠着你,咱们就报警,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月生一边说一边把庙儿的床铺整理好,然后拍拍她的肩膀:“快点睡吧,很晚了,别再胡思乱想了。”
然后打着哈欠,回到自己的床铺上躺了下去。刚眯了一会儿,就见庙儿迅速的来到自己身边,隔着被子躺在床上,抱着自己的一条胳膊,掖了掖衣角,昏沉沉的睡了。随后听见她嘴里嘟囔了一句:“我有些害怕,借你的手臂抱抱。”
月生没说话,只是本来困顿的脑子一下清醒了不少,私下里有些窃喜,这算不算同床共枕,或者说相依为命。
一夜无事,月生醒来时,庙儿的一条胳膊还缠在自己脖子上,脸上红润润的发着光,鼻梁上像是有泪划落的痕迹,惹人怜爱。
夜里辗转移动,她的衣衫有些不整,昨晚领口还解开过一颗扣子,如今有些春光外泄,月生看的有些愣,感觉到自己身体上有了明显的反应,急忙拿被子给庙儿盖上,腾开她的手臂,起来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才稍微冷静了一点。
庙儿睡到十点多才醒过来,月生已经给她买好了早餐,两个人简单收拾一下,找了一辆返乡的顺风车就回学校去了。
自从庙儿来县城上学以后,从没有向家里要过一分钱了,每学期的学费都是自己辛苦挣来的,靠着自己的节俭与努力,有时候还会往家邮一些钱回去。
母亲每次收到钱,都会托人写一封信寄过来,一是为了告诉女儿钱收到了,二是说一下家里的近况,省的担心。有时还会提到自己的婚事,说有人上门提亲之类的。庙儿都会一一回复,唯独婚事闭口不提。
有一次,听母亲在信上抱怨,说和哥嫂生气了,弟弟现在也不听话,说了好多小时候的往事,还在信的结尾,写了一句养儿不如养女的闲话。因为这句话,庙儿哭了三天,没人知道这个女孩的心思,更没人知道在她的内心深处,有多么在意这句闲话。
回去学校,月生找过林狐,问他布偶的事,答案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布偶在学校里是护身符,在学校外就是勾魂符,所以外面不能随意佩戴,会引来冤魂缠身诉怨。
真是苍天眷顾,若不是当时恰巧住一个房间,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当时处置得当,不然庙儿就危险了。
一天,放学以后,庙儿急匆匆的来到男宿舍,也不管矜持不矜持了,直接走到月生的房间,拉起他就往外面走,当时月生正在和几个室友打牌,手里握着四个二带俩王一直舍不得出,等着最后给他们来个天堂到地狱般的雷霆一击,结果却是被庙儿莫名其妙的拉了出来。
“庙儿,咋啦,你先说话啊,咱俩住一屋的事我跟谁也没说过。我对天发誓。”来到学校一个僻静的小路上,月生还在猜着各种能让庙儿生气了原因。
“对你个大头鬼,你嚷嚷啥呢,谁让你发誓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庙儿也懒得和他斗嘴了,直接开门见山:“我宿舍门口那只乌龟不见了。”
“啥!”月生听到以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差点没大声喊出来,只是在喉咙里头闷出一个‘啥’子。
“今天我放学回到宿舍,当时还没发现,来回进出几次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个驮碑的乌龟不见了。”庙儿总是这样,一着急就想哭,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受了太多委屈造成的。
“先别慌,不知道是不是林狐搞的鬼,咱们一起去问问。”月生还是比较冷静的,虽然说平时丢三落四扯东忘西的,总感觉不靠谱,但关键时刻从来都异常镇静。
两人沿着锅炉房转了一圈,又在食堂、车棚、厕所找了一遍也没见人,一直到天快抹黑才在宿舍楼与围墙的夹道里找到他,此时他正抬着头不知道盯着什么东西一直看,像个石头柱子一样。
夹道里扔满了各种垃圾,臭的不行,两个人走过去抬头向上瞅瞅,也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师傅,你看啥呢,有什么东西够不到徒弟我可以帮你,别一直站这里,要是上面哪个不长眼的吐口浓痰下来就不好了,你看你还张着嘴。”月生眼看三个人一直这样傻站着也不是办法,不得已才去打断林狐的思绪。
“呸,呸,呸。。你个臭小子会不会说话,老子站这儿一天了,本来没有的事,被你这么一说恶心死了。丫头,你最好离这小子远一点,一肚子鬼点子,别被他骗了。”林狐一边往外站了站,一边不忘给月生拆台。
“林老师,不要怪月生,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庙儿没心思听他们师徒嘴上斗法,尽快问清楚石龟的去向要紧,今天是二十号,十天里的最后一天,要先想办法过了今晚这一关。
看到师傅瞅过来,月生赶紧点点头,证明确实有重要的事情。心里还在为自己打抱不平:自己站这么恶心的地方一天了都没感觉,我说一句话就恶心了,怎么不问问自己对不对得起我孝敬给你的那些烟。
心里虽然MMP,但脸上还要笑嘻嘻,谁让有求于他呢。
“是不是石龟丢了?”林狐也没多想,直接就问了这一句。
两人立刻如小鸡点豆似的不停点头,心想果然是高人,一猜就中。
谁知后面就跟着说了一句“我拿走了。”
搞得两个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高兴不是,生气也不是。拿走你不说一声,但总比找不到要强啊。再说,说不定那石龟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呢。
“没丢就好。师傅还没吃饭吧,不如咱们一起到食堂吃那个小鸡炖蘑菇去,这个月刚加的新菜,一直舍不得吃,今天算我孝敬您老人家,就当补个拜师礼怎么样?”月生怕他把石龟藏着不拿出来,就打算先套套近乎叙叙感情,毕竟他已经拿人手短了,再给他来个吃人嘴软,不怕他不帮忙。
林狐像是看出了月生心里的小九九,就没打算挪步子。谁知道这个时候三楼上面飘来一声浓重的清嗓的声音,三个人顿时愣了一下,赶快撒丫子似的躲开了,随后就看到一口浓痰落在了林狐刚才站的地方。
“楼上吐痰的那小子别让我逮着你,不然有你好看。”林狐一边往外走一边冲楼上大喊。
走到宿舍楼的正面才叹了一句:天意难违啊。
听的月生一阵肉疼。
学校的食堂是私人承包的,开有包间小灶,收费特别贵,除了个别家里比较土豪的同学,平时也没人来吃。
小鸡炖蘑菇是店里的特色菜,月生另外又加了两菜一汤,两瓶白酒一瓶果汁,等于半个月的生活费没了。
师徒两人稀里哗啦的吃着喝着,庙儿没心情,只吃了一点点。
“师傅,那石龟到底是啥东西啊?这么厉害!”月生嘴里啃着鸡爪,抬头问向正忙着啃鸡头的林狐。
林狐没理他,自顾自的把鸡头啃完,用纸巾擦了擦手,灌了一口酒下肚。
又掰下碗里翘的老高的鸡屁股,咬了一口在嘴里,一边嚼一边说:“谁告诉你那是石头做的,你这么说出去让人家笑话,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徒弟。”
“不是石头?那是什么做的!”月生赶快又给他把酒满上。
“龙骨见过吗?赑屃知道吗?斩灵碑认识吗?”林狐一边津津有味的嚼着嘴里的鸡屁股,一边说着一些旁人听不懂的东西。
这一连串的反问,把月生问的一愣一愣的,还好月生反应快,看到林狐终于腾出了手和嘴,赶快递了一支烟过去,顺手拿出火柴给师傅点上。
“你小子啊,是个人才,就是命里犯桃花,不然以后我都要叫你一声师傅。”林狐把烟放进嘴里抽了一口,神仙一样的表情,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对男女,暗自叹了口气:真是可惜咯。
庙儿倒是觉得,现在的林狐,浑身散发着一种江湖术士的味道,要是在大街上算命,绝对是一把好手。
月生不管这些,他只希望尽快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立即接住话头,端起手中的酒杯说:“以后还要靠师傅多多指点,我敬您老人家一杯。”
两人举杯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我也不难为你们两个小孩子,一会儿散场,你们把龙龟带着,放回门口的凹槽里就行了,过了今晚再说,就怕后面,会有更大的麻烦。”
“林老师,您能不能给我们说说这龙龟什么来头啊!”庙儿听到那乌龟能带回去,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林狐的酒劲有些上头,脸上红的像个眯眼的关公,从怀里掏出那个龙龟放在桌上,醉眼朦胧的看着,露出从来没见过的深情。
“这个东西叫赑屃,传说是用龙的趾骨雕出来的,背上背的叫斩灵碑,神仙避让,鬼魅莫近,是我林家祖传的的宝贝。丫头来的那天,见到碑文变色,我这才舍得拿出来放在门口给她看大门,正好这龙龟以前也在509门口放过一段时间,便也将就着放哪儿了”
“那您为什么又要拿走啊!是哪儿出问题了吗?”庙儿追问了一句。
“是的啊,本来打算送佛送到西,等你学成走了以后再取回来的,可是前天我去校区周围巡查,发现宿舍背后的向阳山有些异常,就怕那东西以后不走正门了,就麻烦啦。”说完之后又往肚里灌了一杯酒,趴在桌子上直吧唧嘴。
月生这才发现,今天林狐好像话特别多,这可能是不小心动了伤心事,借酒浇愁啊!
“不走正门是什么意思,林老师,到底是谁在捣弄这些东西。”庙儿听他这么一说,更加担心了。
“啷哩啷个宕哩啷,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都是命啊,都是命呐!”林狐可能是醉了,抬起头来,用一根筷子敲着碗边,竟然哼起了戏剧的唱腔。
“别问了,他喝醉了,现在看来,他肯定还有故事瞒着我们,”月生把林狐身边多余的杯子和碗筷拿开,以免碰落在地上摔碎了。
两人好不容易才把喝醉的林狐给架回去,在回去的路上,听他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岚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