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寄书（101）珍享

2018年9月16日 周日

亲爱的L：

又是一年秋风起了。今晨翻了一下这一年多来写给你的信，这是第100封了。仿佛到了一个句点，有一种欣悦。这一年的写作，长途跋涉也好，闲情漫步也好，这一篇篇文字，让我更看清了自己。

也许我永远也不会把这些信寄给你，我只是写着，倾诉着，再不问其它了。这些文字是一种安放，一种寄托，而不只是向你表达的情绪。到了我这个年纪，情绪很多时候是不值得表达的。对我来说，这一串串文字写过后，生活本身也就变得不是那么粗砺而难以面对了。也许每个人都需要有一个高于生活的“理想国”、“伊甸园”来慰藉长年在尘世中奔波摔打又疲惫呼喊的自己。

昨天上午，我们去小城西郊一处村庄徒步。按着老徐“要走够一万步”的说法，绕着田房水库走了一个大圈。人烟很少，天气阴晴不定，天光水色里有一种季节转换的模糊和明艳，光线犹豫不定地在云层间徘徊，一会儿是亮的，一会儿是暗的。不远处小村庄的狗在叫着，清澈的水库旁有很大一片大丽菊，五颜六色亭亭地在风里摇摆，那细长的茎和精致的花萼，像极了某个品牌的珠宝，胸针，吊坠，耳钉，戒面，蓝宝石，祖母绿，葡萄石，火水晶，在阳光下流光彩，是自然的珍享，隆重而轻盈地为秋天而颂赞。

每当这时，我就由衷地感到了生命的丰美，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余秀华有一句话：“一个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愿活着，努力活着，本身就是一种胜利。活着就是胜利。”纷纷扰扰的人世，为名利而追逐的人太多了，金钱权力利害得失搅拌着人心，尤其是当下的中国，浮华喧嚣，像一艘巨轮在波峰浪谷中航行，人人都怕被它抛下，成功，名气，财富，房产，地位，能掠取的太多，而被抛下的太惨，贫富之差和马太效应，让人静不下心来“按照自己的心愿活着。”在余秀华的诗里，有倔强而激情的自我，有对生命的热爱，对生活意义的追寻。她是一株瘦弱而强劲的“会思考的芦苇。”

“按照自己的心愿活着。”沉静做事，无问东西。我年轻时因胆怯而放弃的到大都市闯荡的生活，也许本来就不适合自己。“性本爱丘山”，当年就是这样的理由让我回到了故乡小城。我愿意在放达自然的山水中，按照自己的心愿，每天安静地做事，读书，写字，到山上去看看云与花。这样质朴真实、认真努力地活着就够了。

而意识到这个，已经过去了多年。当年离开都市的自己，和现在的经历，都在提醒我同一个简单的生活逻辑：人生没有定式。有品质地活着的目的在于，不止于流连自然，还要经由多年的寻觅，找到一片人文的渊泽，一片充实的林地，来安放漂泊无着的灵魂。

祝你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