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姑射山（27）情愫
同蓝衣少女与墨家长老一道，云生和慕采月向着六道城，距离越来越近。
子时的六道城寨，夜凉如水，虫吟如泣，有人酣然入梦，有人一夜无眠。
恍惚间，云生做了一个梦，他如一叶浮萍漂泊于汪洋恣肆中，海潮演奏轻渺如梦的乐声，一个妇人乘舟款款而来，只见她面容端庄温婉，眼神温柔慈爱，他情不自禁唤了一声“娘亲”，云生记不起娘亲的容貌，但这妇人却激起他心中蕴藏已久的对娘亲的遐想。妇人柔声道：“生儿，为娘其实一直在陪伴着你。天底下做父母的，哪个都愿意自己的孩子生活幸福安康。如今你与采儿萍水相逢，成了一段姻缘，为娘不知有多开心。只是今后不知还有多少困难和坎坷，你既已与她结下了因缘，切不可始乱终弃，辜负了人家的一片真心。”
云生喃喃说着梦语：“生儿今生只想与采儿相伴。”至此，娘亲的影像渐渐模糊，声音却阵阵飘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见到她的那一刻，便知此生定不能再娶别的女子，既然相知，便相厮守。”“生儿……生儿定不会弃她于不顾！”这番话被尚未熟睡的蓝衣女子和慕采月听了去。
蓝衣女子嘴角勾笑，说不上是轻蔑还是欣赏，笑这呆瓜竟梦中还要说这痴语，转而看向熟睡中的杀长老，眼神中的意味不明所以。
此时的慕采月不觉眼角湿润，心道：“这蠢蛋，梦里也不安生！亏了是说这话，不然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刻，岂不露馅？不过，真不知他竟是如此痴情。”
慕采月身为六道城寨中的二当家，素以泼辣勇敢的面貌出现，旁人只道她巾帼不让须眉，却无人知她女儿家的心事。她思念亲人，每日每夜地独自品尝着情之毒，情之苦，情之念念不忘。回想起她第一眼见到云生，并无特别的感觉，可她渐渐地发现，云生身上没有耀人的光辉，但他的言语总是透着一股这六道城寨中人们所没有的天真浪漫。从最初的憨傻，到后来的耿直执着，对顾老道的一番仗义执言、尽心答报，直到二人同艰险、共生死，云生已经成为了一个重情义、有担当男人。慕采月的心被爱恨交织着，诸多人事的经历，让她的心变得复杂。但她也渴求着，有这么一个人，一直久伴于她，就算前方是万丈悬崖也愿共跃，是千方雪原也愿共赴，是遍地荆棘也愿共踏，是滔天骇浪也愿共闯。是他，云生，已经成了打开她心门唯一的钥匙。心潮澎湃，慕采月久久不能入眠。
天色刚发白，熟睡的云生被采月拧着耳朵叫醒了。捂着被拧到发热的左耳，云生皱着眉头刚想说话，便看到采月示意他闭嘴的眼神，见着采月眼里认真严肃，却又夹杂几分爱恋羞涩，看得云生如痴如醉。这一路上，从密道历险逃出，到误入蛇群，再到被挟前往六道门，云生跟采月已经有了看眼神便体会对方心思的默契。云生顺着采月的眼神，扭过头看到了不远处的蓝衣女子跟墨家杀长老，看样子，两人还在熟睡。
采月秀眉微蹙，表情略有些凝重。云生知道采月担心什么，蓝衣女子用意不明，挟他俩至六道城寨，采月的蛇毒虽无大碍，但神识灵敏与功夫均不如往常，若想带着云生逃跑更是难如登天。如若城内前来捉他俩的追兵过盛，靠未愈的采月断然难以御敌。何况杀长老还是墨家的人，且不说是否会过河拆桥，将这对“苦命鸳鸯”当成拉完磨石的驴杀掉，若得知自己记得墨门绝学因缘十步杀口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到时候，采月寻找哥哥无门，恐会被自己连累了去。想到采月本可以凭着自己功夫探明密道，不失了六道门二当家身份，掩人耳目下找到自己哥哥，却因自己拖累，像那水中的浮萍，身不由己。想到昨夜娘亲托梦希望自己能好好对采儿，云生愧疚地低下了头，半晌不语。采月见云生表情变化，又念起他昨夜梦语，心内不禁涌起柔情春水，含羞默默牵住了云生的手，此番景象倒真像了一对落难鸳鸯，亡命天涯。
云生见采月不像往常揶揄他，而是这般少女柔情，暗想定要在蓝衣女子与杀长老起疑之前，带着采月远远逃离。采月眼神低飞，暗暗打量蓝衣女子。九族服饰不同于中原，蓝衣女子简单绾了髻，髻后插有银梳，项戴银项圈四五只，银项链二三条，胸前有半圆形的银压领，上衣的后背、前摆、两肩及袖口饰以银衣片、银泡和银铃，两耳戴筒状银耳环，又戴银手镯三四只，腰间配着许多香囊及不知名的配饰，不用想，定是用来养蛊。另一侧腰间别着一把短刀，全身银饰繁多，显得精美华贵。全衣刺绣打底，两袖中部外侧的刺绣花片为全身最耀眼处，衣领及两肩配有宽大的绣花边，刺绣纹样为龙、凤、牛及鱼类夹杂，主色色调为蓝色，下穿青白色百褶裙，衣裙缘以色锦，脚穿翘尖绣花鞋配以许多银饰，在清晨的阳光里清冽炫目。采月看入迷了，竟没有发现蓝衣女子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怎么，喜欢姐姐这身衣服吗？”蓝衣女子笑意盈盈却让采月感到一阵危机感。采月急忙低下了头，小声道：“在六道门做仆时未曾见过如此精美服饰，现在开了眼界了，世上竟还有如此精美之物。”
杀长老抱着墨色长刀走至蓝衣女子身旁，说：“妖女，现在距离六道城寨不远，一路异敌未明，你可给我留个心眼，不要误了我的大事。”
“哟，墨家杀长老是担心我的安危吗？这般关切让我好欢喜。”到底是苗疆女子，蓝衣少女索性仔细调戏了一番杀长老。
杀长老气急，将长刀指向她厉声喝道：“妖女，收起你的下流心思，待我成了大事，定要将师傅之死，跟你讨算干净。”
像是耍赖，蓝衣女子翻转了身子，背对着杀长老哼了一声，“待成了大事，杀长老心疼我还来不及，哪里会舍得跟我计较呢。”
顾不上留意蓝衣女子与杀长老的打情骂俏，云生暗想现在踏入六道域内，行事谨慎的六道本就戒备森严，严防异族。这蓝衣苗疆女子属九族，却这么大胆踏入六道，说明六道早就与九族有鬼。只是杀长老分明是墨家族人，竟与蓝衣女子同道而行，先前随灵儿混迹于云楼，听说书先生说道的江湖已是风起云涌，各家除了对流失的“因缘十步杀”虎视眈眈，更是对密谋入主九州蠢蠢欲动。各族暗下勾结不是秘闻，只是杀长老出现在九族内过于蹊跷。蓝衣女子用蛊狠辣，若六道内生出险变，他俩身份暴露，定会将他俩先杀了灭口。再看杀长老，口口声声咒骂蓝衣女子，动起手来却不像真打算要了蓝衣女子的命。云生摸了摸怀里从蓝颜九族祭坛拿到的家符，想不到怎么远在岳州的柳家牌符竟会在那处寻见。不明白家族灭门背后究竟还有多少自己不曾知晓的事，不免茫然。
想到仔细处，云生忽然觉察风声不妙，觉察到此处除了蓝衣女子与杀长老竟还有其他人，情急之间迅速抱着采月趴在了地上，两人肌肤相触，脸俱是腾得蹿红，采月又羞又气，眼波流动间尽是女儿的娇俏可爱，这番神情让云生看着煞是心动。
掠过头顶的是一把短刀，目标是斜靠在树上闭目打盹的蓝衣女子。
只见蓝衣女子偏了偏头，短刀不偏不倚扎在了刚才她斜靠的树干上，不细看的话，看不到短刀削落的一缕发丝，在缓缓下落。蓝衣女子眼底戾色，抬起衣袖，暗中细小的蛊虫飞了出去。空中开始弥漫出的奇异香味还伴着血腥，灌丛深处，有重物砸到地上闷响，却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声音。
“哦？还不出来是吗？”蓝衣女子媚笑一声，摇曳身姿缓缓走了过去。这时，背后袭来一阵强风，她轻点脚尖，顺势翻身，蓝色的裙带化作一股狠劲的力量向着强风来源处重重打了下去，顺势倒地的是一名精壮汉子。汉子身穿墨白色衣服，头上扎着青色的发带，在发带中央，一个“江”字清晰可见。未及蓝衣女子察觉，杀长老已经走到了汉子前方，放下手里的墨色长刀，蹲下身子，往汉子人中处探了探鼻息。
“担心他死了不是？放心，我留了活口。”蓝衣女子看着杀长老，笑得天真无邪。
只见杀长老未发一言，运足内力，一掌直直劈向了汉子眉心。在云生怀里看到这一幕的慕采月知道原因，墨家门规：任务失败，所到之处，门徒不留活口。杀长老阴沉着脸，转过头，“你到底是谁？”用刀指向了云生。
蓝衣女子蹲在尸体旁，抬起眼皮看了云生他们一眼，像是没有听见杀长老对云生的怀疑，而是在一旁小心地将撒出去的蛊虫一个个收回盒中，对杀长老摇了摇头说：“我本欲留活口，就是想要拷问一番，你我二人行踪虽然没有刻意隐藏，但宵小之辈想要跟踪却仍旧极难，你倒好，一掌把人劈死了，也不知道这江家是如何跟过来的。”
“我们族人虽和六道是旧识，但毕竟人心难测，现在咱们是在六道的地盘上，再加上最近天下局势不稳，杀长老再这么鲁莽行事，小心老娘对你下蛊。”
杀长老冷哼一下，表示自己意会了：“那这俩六道仆人你就不管？嘿！刚刚那身手你也瞧见了，背后生了眼睛似的，功夫俊俏得不简单呐。”
云生小心翼翼地将慕采月从地上扶了起来，像是没有听见杀长老说的，抬手把采月的乌黑秀发往下梳，再顺便把稍显凌乱的衣裳给整理了一番，丝毫不避讳触碰到心胸前那份柔软，就像是新婚燕尔恩爱的夫妻一般。云生神色焦急却又努力保持温柔：“采儿，你还好吗？刚差点伤着你。”采月羞得低着头，一张小脸绯红，手紧紧捏着裙摆，也不知道是为何而紧张。经过这些时日相处，她自知云生是个胆小心细的人，杀长老的刀还在举着，采月也没有意料到云生居然不管不顾，竟然在给自己捋衣裳，还如此亲昵地唤她。
云生心中暗喜：“换做平常，这样的举动足以让她厉声道‘看我不杀了你，你给我跪下！’”，如今假扮夫妻，却屡屡让我瞧着一个温柔俏丽的采儿。短暂的暗喜过后，云生恢复了理智，思忖道：如果不是因为采月蛇毒未清，导致武功减损大半，那她此刻面对杀长老的质问不会紧张，如果不是因为紧张，在心里乱了方寸，那以她平日里的仔细，一定会注意到云生从额头流向鬓角的汗水。蓝衣姑娘似乎并没有起疑心，杀长老应该也只是猜测，能不能糊弄过去呢？想完此节，云生才将手不舍的从采月腰间拿出来，对杀长老拱了拱手道：“六道为马帮，人人饲马为生，虽无镖局之命，却时常有走镖任务，此等繁琐劳力工作，吃苦不讨好，六道都是交给下人们做的。”云生顿了顿将身子转向蓝衣姑娘，知道这番话得说动这位领袖才行，“走镖辛苦，常年露宿在郊外，被人骚扰，经常被抢匪盯上。所以六道在训练走马帮的下人时，会格外训练反应速度，刚才那个窝身动作，乃是押镖伙计的看家本事。”
“嘿！那按照你的意思，六道一个小小仆人武功也是如此厉害，它还做个逑的马帮啊，造反算了！”蓝衣姑娘听着把眉头一皱，把杀长老的话抢了过去：“看什么都是好武功，不知道是你那死师傅修为太差，还是某个窝囊徒弟学艺不精。那小姑娘，咬住你的蛇是我们练蛊的八凶之一，毒素不是那么好清的，带我们溜进六道，我自然会帮你祛除毒素。”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