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

就像约好一起炸一样，突然的那一天，整座燕园就都白了。

一团团，大大的，小小的，对称的，反对称的，毛绒绒的柳絮，轻轻地，人畜无害地开始它的飞行。明明没有翅膀，可那么轻，那么淡定。阳光照下来，你还能看到它翻滚呢。慵懒地，无所畏惧。而它又确乎是风的私生子，你很难抓住它，往往手一伸，它又往远处飘了开来。它又那么想跟你亲近，有时候掉进你的眼睛里，有时候掉进你的嘴巴里，有时候掉进你的鸡腿饭上，有时候掉进你提纯后的产物里。每当这时候，是不是会格外的欣喜呢，喜欢得，恨不得搞死它。可你搞不死它。它那么微弱，你把它剁成十块它还活着，一百块它还活着，除非你拿出火来，把整个春天都点了。可通常来说，你不会的，于是你不得不承认，你被它打败了。你看，人类还不是世界的主宰吧，自然才是。它想让你开心就阳光明媚，女孩都能换上心爱的小短裤，露出纤细青春的腿；它要不开心就把所有的柳絮都撒出来，你不得不带上口罩，连精致的脸也不能被看到。

柳絮是树的种子吧，就像人的受精卵一样，都是未来。但你能想像一堆受精卵在天上飞么？拖着长长的尾巴，拍打你的脸。就像你能想想我们经常在吃菜的时候，把人家的消化道连生殖器一起吃了么？许多事情，我们只是看不到，就会很美好，或者说，看到了，我们故意忘了它的一部分。

我是不带口罩的，就走在路上，让柳絮打过来，也不疼，也不冷。不过像风打过来一样，像氧气吸进肺里，再把二氧化碳吐出去。最好深深地打进我皮肤里，带着我一起白白地，飞起来，慵懒地，无所畏惧，一直飞到未名湖畔，然后扎下来，然后狠狠地发芽，终于，长成一棵树。

从此不用写实验报告，不用来来回回地走路。会有无数的情侣在我面前接吻，爱抚，然后哈哈哈哈，而我也不会受到8000点伤害。我的受精卵会满天下的飞，飞到隔壁的奶茶上，飞到最后一缕夕阳里，飞到厦门的植物园里，飞到亚马逊森林，然后，长出一棵棵，跟我一模一样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