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一滴另外小说散文

沧海一滴 二

2020-04-05  本文已影响0人  洛北河刘泽清

  第二章  步入青年

    第一节  离乡

    1969年11月中旬的一天上午,小兴国从家里出来,经过渡船口乘小木船过了河,上岸后从左边一条山路爬了大约五分钟,看见了一块平地和一个寨子,几十户人家分散在这半山腰上,这个寨子叫木老寨。

    寨子的右边,高高的山脉,由西向东再转向北,越来越高,把个寨子围成了半圆形。

    爬完坡,从前面几户人家房后往上走几步,就到了公社所在地:三排平房围成一个不大的三合院。

    东边一排房子有三间,靠左边两间是公社卫生院,他推开第一间房门看了一眼,马上将门关上退了出来。此时房里有一群年轻小伙子,脱光了衣服裤子,正在接受医生的检查。他们都是准备应征入伍来此参加体检的。

    他也是其中一个,只是来晚了一点,只能参加第二批体检了。

    他回头时见南面有一间办公室开着门,里面坐着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老头,有些陌生,穿一件蓝色的中山装,头上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帽沿有点长,后来有人告诉他说,这叫鸭舌帽。

    老头身边有几个本地的青年,他们正在说着什么。

    小兴国从卫生院门前退回后,转身朝着这个开着门的办公室走去。

    “有他…有他…有他的名字!”快走到门口时,房里突然有人用手指着他大声说道。

    “什么?柳运林,你跟我说话吗?”他已看清了刚才说话的人是他的同学,便大声问道。

    柳运林还没答话,只见戴鸭舌帽的老头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刘泽清。”只听旁边一人抢先答道。

    这人叫陈世昌,也是小兴国的小学同班同学,他说出了他的学名。

    刘泽清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很快走进了房里,想赶快问个明白。

  “你被3326厂录取了。”

    没等他问,柳运林马上介绍道:

    “这位是3326厂招工小组的罗组长。”

    这位罗组长,鸭舌帽下的国字脸上有一双浓眉大眼,说一口标准的武汉话:

    “对,你被我们厂录取了,这是录取通知书。”说着打开黑色皮包,拿出一张正方形的纸递给了刘泽清。

    他将这张和作业本差不多大的通知书接过来,拿在手里,看到上面一排黑色的毛笔字:

    “三三二六工厂录取通知书”,下面写道:

    “刘泽清同志,你已被我厂招工录取,请于……”后面是集中地点和报到时间。

    3326厂是夏天来招工的,已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记得面试就在这个三合院里,是一个大约有一米七,不到三十岁的高个男人为他们称体重,量身高,同时用上海普通话询问参加面试人员的姓名、年龄及家庭情况,小兴国清楚的看见,上海人手里拿着一张参加面试人员名单(表),在刘泽清三个字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勾。

    可不知为什么,过了国庆节才接到去县城检查身体的通知。

    记得是一个阴雨天,他们八人按照要求上午九点以前就来到了国营贵定二旅社,接待他们的仍是那位上海青年。

    “你们是不是觉得离了你们地球就不转了?”

    他的埋怨让他们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你们上个月没来体检,我们还得专门为你们几个跑一趟。”

    他们并不知道上个月体检的事,后来才知道,是公社领导忘通知了。

    上海青年一边埋怨一边把大家带到了用来体检的房间门口,等候传唤进去体检。

    刘泽清工作以后才知道,这位上海青年是上海交大毕业的大学生。后来他们居然在一起工作了好多年,还成了好朋友,这是后话。

    这次其实是一次草率的体检,只做了简单的五官及部分外科项目的检查,化验、影像拍片等等都全部给省掉了。

    体检后过了一个多月,没有接到任何通知,也不知上那里打听,以为没被录取。

    一个农村小孩,只能听从命运摆布。

    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这次冬季征兵开始了,他又报了名,今天赶来公社参加体检。

    工厂招工小组的罗组长两眼看着刘泽清,说出了真相:

    “你们公社因为某种原因,没把通知书发给你们几个,今天我亲自来发通知书。”

    如果罗组长不亲自来发通知书,这几个小孩的生活轨迹又会是另一番景象了。

    刘泽清没去参加体检,接过罗组长手里的通知书,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父亲挑了一担大约三十多斤的玉米,到附近一个叫马场河的集镇上,交给粮站,办好粮食关系,再到公社办好户口迁移手续,就可以到工厂报到了。

    那时家里有人去参军或者进厂参加工作,就是一大喜事,寨邻、亲朋好友都会来庆贺送行,他是家里的老大,这次进厂,是家里第一桩喜事。

    离开家的头一天,家里办了三桌酒席,收到礼金将近三十元,亲朋好友们纷纷表示祝贺。

    他将长期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父母家人虽然为他高兴,可也有许多的不舍。

    出发前,妈妈帮他准备好了行李:一床家里最好的被子和毛毯,买了一床新床单,用白布做了一个里面装满了谷康壳的枕芯,还有妈妈用了多年的一个小木箱子,里面装着他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出发前,妈妈将收到的礼金全部装进了他的口袋。

    离家那天的时间是1969年11月22日,家里决定由父亲送他到县城。

    他穿一件这个冬天才买的蓝色棉袄和两条单薄的布裤子,有些自来卷的头发,还是那么稚嫩的脸上的表情是,参加工作的欣喜及对家人的眷念和不舍。吃完早餐,他背着背包,父亲拎着木箱准备出发。

    奶奶象当年送叔叔参军时一样深情的对他说:

    “兴国,到了就写信回家,以免我们挂念。”

    弟妹们都还小,不知哥哥要去那里,什么时候才回来,但他们似乎知道哥哥这次出门是好事,回来时会给他们带来好吃的。

    母亲和奶奶一直送到村东头,才依依不舍的和他告别,当他走到前面的拐弯处回头再看时,奶奶和母亲都在用手摖着自己的眼睛。

    和父亲一起走了两个多小时,准时来到了县城的集合地点,厂里的一辆解放牌军用卡车已停在了二旅社门前。

      “到了工厂,好好工作,别惦记家里。”上车前,才四十多岁的父亲满怀希望的嘱咐着。

    父亲走了,刘泽清和其他几位先后到达的新招进厂的学员爬上了连篷布都没有的卡车车厢。

    虽然这是一个阴冷的冬天,可想到他们从此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去过另外一种新的生活,将会迎来灿烂的阳光,在这激动和兴奋的心情下,任凭北风呼呼的吹,他们穿着单薄衣服的身体没有丝毫冷的感觉,眼睛看着前方,由着卡车快速的奔向前面的大山之中,驶向他们向往的明天。

        第二节  进厂

    从贵定县城到工厂有三十多里路程,汽车从二旅社往西不到五分钟就出了城区,接着爬一座很高的山,山名叫石门坎,盘山路不知转了多少个弯,十多分钟后才走到山顶。

    下山也要走十多分钟,路的两边偶尔也有几户农家房屋和少量的稻田,山上大多是只剩下玉米梗和黄豆树,灰黑色的玉米梗耷拉着脑袋,任凭北风呼呼的吹。山上到处都是茂密的深林,偶尔有几只大雁在空中翻飞,小鸟在树枝上、草丛中欢跳,叽叽喳喳的叫声淹没在汽车发动机以及汽车快速行驶带来的风声里。

    下山仍然走的盘山路,也拐了许多道弯,走到半山,站在车上往左边看,发现深林中有两个相邻的山洞,像两只大大的眼睛看着灰色的天空。

    这就是明末清初旅游家徐霞客和陈鼎都先后来到这里,在他们所著《黔游日记》和《黔游记》中进过的牟猪洞。

    牟猪洞的洞口朝天,周围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在距离上面洞口几十米远的下面有一个出口,一条坑坑洼洼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的通向山下。

    国道上的大山与牟猪洞所在的大山之间,有一条很深的峡谷,从洞的下方出口有一股清凉的水流进峡谷,接着直奔山下而去。这水世世代代的为山下的农田灌溉,养育着山下的人民。

    就在牟猪洞的下边不远有一块地方,有几间平房,旁边好像是一个建筑工地,后来才知道,这是国家在此挖了一个洞,建造了一个备战仓库。

    继续走到山脚下,从盘江镇中间穿过,来到瓮城桥边,看着大约三十米宽的瓮城河水从老桥瓮城桥和解放后新修的盘江桥墩下穿过。

    瓮城桥比新桥矮一半,只剩下东头一段,西头部分在解放初期剿匪时,被逃窜的土匪炸掉了。

    汽车从桥东下了国道,沿着河边往上游驶去。

    这条路看样子才修建不久,路上只铺垫了碎石和沙子,有些颠簸。

    路的左边不算很高的山上,隐隐约约的看见几栋现代建筑,后来才知道,这是总后最近两三年在此修建的一个被服厂。

    从厂门口继续往前走,翻过一座小丘陵,下坡转个弯有一条大约500多米长的直路,右边是一大块稻田,稻田里种了些蔬菜和小麦,麦苗刚刚从黑色的泥土中冒出来,嫩嫩绿色的叶子和这几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样的幼稚,对眼前的世界感到非常的好奇。

      车开到这里大约用了四十分钟钟。

    路的左边有一个不到100户人家的寨子,车停在了一条可走进寨子的小路边。

    人事科干事张某从驾驶室里走了下来,对大家说:

    “这个寨子叫大坡寨,你们现在只能住在老乡家里,请大家拿着行李跟我进寨,安排完你们的住宿,下午再到人事科报到。”

    几个年轻人很快下了车,拿着自己的行李跟着他向寨子中走去。

    贵定县属于贵州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管辖,到2018年底,贵定县总人口30.23万人,有汉族、布依族、苗族、侗族、水族等26个民族。少数民族人口16.96万人,占总人口的56 %。其中,布依族人口有11.34万人,占总人口的37.5%,苗族人口有5.2万人,占总人口的17.2%。

    大坡寨就是一个布依族同胞居住的寨子,每户人家的主屋都是木板结构的房子,房子正中间是用来供奉祖先灵位的堂屋,两边各有两个房间,其中三间卧室,一间为客厅兼餐厅,主房两头一般都建了厨房以及家畜圈栏,如牛圈、猪圈、鸡圈等等。

    寨子的地形有些坡度,村民们的住房一排又一排成阶梯形建在这个小山坡上。

    寨子中间从东到西有一条近两米宽的主路,路的两边有若干条小路通向各家各户。

    刘泽清和宋安才、柳忠先、谭永祥同住在一个老乡家。

    寨子里绝大部分人家都姓罗,他们住的这一家也不例外,所不同的是,这家男主人是附近一个小学校的老师,算是寨子里最有文化的人,五十多岁了,瘦瘦的脸上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穿一身灰色的中山装,上衣口袋里总挂着一只钢笔,说话文质彬彬,很和善。

    他们四人分别住在堂屋两头的阁楼上,主人早就在楼板上铺好了干稻草,只要把床单铺上,就可以睡觉了。

    房租由厂里付,开水由房东提供。条件虽然简陋,但对于这几个刚离开农村的年轻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食堂就在往西不远的另一户老乡家,厂里租了他家一半的房子,又在房子前面盖了一间厨房,学员连的学员们全都在这里用餐。

    他们四人铺好床,把自己的箱子放在床头上,拿上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大碗,来到了食堂,先到购饭菜票窗口买了一个月的菜饭票,食堂会计在人事科给予的名单上,找到名字,打勾,收拾元钱,然后发38斤饭票(1斤/0.13元)剩下的钱就是菜票。会计告诉大家:

    “每人每月定量是38斤饭票,要计划着吃,菜票可以随时来买。”

    这一餐,刘泽清买了四两米饭,一份辣椒炒肉(0.25元),吃得很香,只是吃完了,感觉不饱,可想想会计的话只好忍住了,没再去买,他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不想到月底饿肚子,就必须按定量按计划用餐。

    下午两点多钟,几个人一起走出家门,走到寨子西头,看见了工厂大门,走进去大约50米,往左有一条同样是沙子和碎石铺成的大路,顺着一条小溪再往里走大约500米,拐个弯就到了厂里当时唯一的一栋四层楼房对面,这就是当时的工厂办公楼,建在小溪西边,走过一座小木桥就到了办公楼,楼前围墙下面小溪里,清澈的水流不停的向下流去,发出哗哗哗的声音。

    楼前挂着一块长方形的牌子,上面写了工厂的厂名。

    到二楼人事科报了到,领导向他们交代了目前学员连的工作安排:

    “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六点半钟起床吃过早餐,在大坡寨门口集合做早操和学习,结束后安排当天的工作。”

  此时他刚满15岁零4个月。

    第三节  工厂现状

    办公楼坐东朝西,楼前的小溪是一条大约两米深一米宽的沟,沟里全是各种大小不等、奇形怪状的岩石,小溪在两边的山脉之间向南深入大山之中,也不知道源头在那里,肯定是在高山上,真是山有多高,水就有多远。

    小溪两边的大山下各有一片平地,未来的工厂就将建在这里。

    几个年轻人报完到,顺着小溪往南走去,想看看他们即将在此贡献青春的工厂是个什么样。

    紧靠办公楼南面有一处水流不小的泉水,从泉眼里涌出来,冒着热气,一涌而下流向小溪,撞击在岩石上,浅出一束束白色的浪花。水井上方有一间四方形的平房 里面的抽水机发出嗡嗡嗡的响声,一根粗粗的铁管从房里伸出来,直接插进了泉眼里。

    抽水房正在为基建供水,后来全厂的生产、生活用水也是由此提供。

    继续往上走去,小溪两边已有两处工地,工人们正在忙碌着,两处约有400米长、60米宽的地基已基本形成,地基上有部分工人正在铸造水泥框架立柱和水泥板,有工人正在运输建材的汽车上卸车,一副繁忙景象。

    这里原本是一处深山老林,备战备慌使这大山之中热闹起来了。

    看完厂区建筑工地,他们原路返回,来到路口再往西走去,有一段同样宽的斜坡路,往上走了大约500米,这里就是后来的生活区,现在只有在一座小山包上看见一间油毛毡房,里面男女澡堂各一间,没有淋浴,就是一个大水池,建筑工人和学员连近200人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这里洗澡。

    周围再没看到任何建筑,三年前,总后在门口瓮城河对岸的群山里开始建3326厂,现在厂区和生活区的工房和宿舍已经完工,生产车间设备安装完毕,刚刚投入工作,接着筹建3326的分厂,就在眼前这块还在荒凉的大山脚下,今年下半年才开始动工,还是上面文中所描写的景象。

    说来也巧,这条路正好是年初刘泽清到昌明岩下修公路返回家时走过的路,他做梦也没想到,将来会在这里工作,而且长达二十年的时间,大半青春在这大山之中度过。

    几个年轻人见再往前走就只有羊肠小道了,只好返回,向着驻地大坡寨方向走去,走到家已是下午五点多钟,休息片刻,拿着自己的碗,准备去食堂吃饭。

    到了食堂,正好是开饭时间,大伙排队打饭,有几个小伙子用小勺敲着碗边,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米饭是用篜笼蒸的,食堂打饭的是一位老大姐。

    看着黑板上菜单的价格,刘泽清拿出四两饭票,五分钱菜票对她说:

    “四两米饭,一份白菜。”

    这位大姐用专用铲子在蒸饭的盆里铲了四四方方一块米饭放在他的碗里,用大勺在装有大半盆白菜菜盆里舀了一勺放在米饭的上面。

    接过碗,在门口院坝里找个地方蹲下来就开始吃。将菜往前扒拉几下,露出米饭,吃一勺饭,接着吃一口菜,菜贩同时吃完,找到院坝边上的水龙头将碗洗干净,再接上半碗自来水(其实就是厂区抽水房抽出来的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吃饭、喝水一共不过五分钟时间,摸摸肚子,最多是个半饱。

    吃完饭,四人有回到了住处,此时房东家正准备吃饭,他们家人口不算多,罗老师的母亲、爱人、大约有二十多岁的大儿子、小的两个女儿。一家人见他们进屋,客气的招呼道:

    “来来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四人感激的笑着回道:“谢谢!我们刚吃完。”

    罗老师告诉他们:

    “我们家因为老太太基本不出门,家里一直有人,你们随时可以进家。”

    晚上不到九点,洗完脸、脚,四人都上了楼,钻进被子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四节  学员连

    第二天早晨六点钟,刘泽清第一个起床,下楼在房东家厨房里舀了两瓢水倒在自己的脸盆和漱口杯子里,洗漱完毕,其他几位才慢悠悠的起来,等他们洗漱完,一起去食堂吃早餐。

    在老乡家用热水不是很方便,他和同伴一直都用冷水洗脸、洗脚,一直坚持到后来在厂里有了自己的宿舍,才有条件使用热水。

    贵州的冬天,如果不是晴天,气温大多都在10°C以下,湿毛巾放在脸上冰凉冰凉的,在脸上搓几下,脸上肌肉的温度使毛巾不十分凉了,才开始擦洗眼睛。洗脚的感觉就更凉了,一直凉到骨头里,好在他们年轻“火气大”,慢慢的就适应了。

    早餐有汤、稀饭和白面馒头,刘泽清要了两个馒头(2两/个)一碗汤,几个人边走边吃,还没到家就吃完了,洗了碗,赶紧出门到集合地点参加早操。

    寨子西头,也是工厂的东大门,厂区里的小溪从门口右边路过,它穿过路边的稻田,向北边的瓮城河歪歪扭扭的走去。厂门口小溪的北边有一座小山,山上住有几户人家,是一个小寨子,这里的人都称它为小寨。

    过了小溪在小寨的右下边有一条小路,往北边瓮城河方向延伸出去,一直到和大坡寨差不多大,一个名叫麦冬的寨子里。

    小寨下靠近路边有几块不大的稻田,距离路最近的一块约有半亩梯形的稻田,这就是学员连每天早晨集合做操、学习的地方。

    工厂完全采用军事化的编制进行管理,学员连一共180多人,13个班,刘泽清和同宿舍的几个人是最晚一批进厂的,都在13班。

    稻田早已被踩成平地,他们以班为单位排成纵队,队形两边就没多少空地了。

    寒冷的冬天,黎明前灰蒙蒙的天空,白雾中人们只能影影约约的看到相互的脸,田坎上的野草布满了水珠,稻田里的青蛙都还在睡梦中,不知藏在何处,看不见踪影。因为冷,学员们不停的搓着手、跺着脚。

    连长罗顺昌,大坡寨人,指导员安方应是盘江镇人,两人都是本地的退伍军人。他们站在稻田上面的田坎上,眼睛扫视着他们的兵。

    连长拿着名单一个个的点名,被点到的人必须大声回应一声“到!”也有个别调皮的人的回应为“有!”或者轻轻的回一声“来了!”

    点完名,连长发出口令:

    “通通都有,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右…转!跑步…走!”

    按照连长的口令,队伍向大路工厂方向跑去,连长在队伍旁边不停的喊着口令:

    1…2…1…1…2…1,1!……2!……3!……4!

    全体人也一起大声喊道:

    1!……2!……3!……4!

    指导员在队伍后面跟着跑,对着个别偶尔掉队的人喊道:

    “赶快跟上!”

    半小时后队伍跑回原地,仍然按原来的队形排好队站在稻田里,接下来是学习时间。

  这时太阳虽然还没出来,可天已经亮了,不仅能看清楚天空中白色的云,站在田坎上的两位指挥官的脸也已看得一清二楚了。

    周围稻田里已有青蛙开始跳出来觅食,几只小麻雀也在飞来飞去,寻找它们的早餐。

    连长个子不高,可能不到一米六,方脸形,军帽下一双眼睛还算有神,本地布依族口音。

    指导员大概一米六五身材,也戴着军帽,鸭蛋脸上一双眼睛坚定有神。

    每天这个时候,他们都要在这块稻田里轮流为全连读文件和报纸。

    指导员是高中毕业后参的军,读起来比较顺当,连长文化不高,估计都没小学毕业,让大家至今都没忘记,他常常把大内奸读成“大内汗”,大工贼读成“大工盖”。可不知道为什么,任他就这样错误的读下去,一直到学员连解散,包括指导员在内,没有人纠正。

    半小时学习时间结束后,队伍被带到厂区工地,交给建筑公司安排工作。

    工地两边都是高高的山脉,其中最高的山叫将军坡,至今大家都只知道这座山有名字。其它山都有小路可往上爬,只有这将军坡,比较直,长满了树木杂草,一般人是不可能爬上去的。

    他们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将军坡下的建筑工地上,将砖从地上运到脚手架下,再搬运到砌砖墙的工人旁边,或者将搅拌好的水泥浆装在桶里运送到切砖墙的地方,供砌砖的师傅使用。

    有时在地面的人将砖抛向空中,由站在脚手架上的人用手接,没多久他们都熟练的掌握了这些技巧,还觉得很好玩,有时还暗暗的和同伴比赛,看谁扔得好,比谁接得准。

    下午下班后,建筑公司员工乘车到河对岸的3326厂吃晚饭,他们的住房也在那边,第二天早上有车将他们送过来上班,公司找来的民工都住在这边的油毛毡房里,在他们自己的食堂用餐。

    晚饭后到澡堂去,脱光了都往水池里跳,象下饺子一样,水池比较大,还可以在里面游泳、嬉戏打闹,互相搓背。

    一天下来,说不累那是假的,因为年轻,洗完回去睡一觉,第二天仍是精神焕发。

    大约到了第二年的三、四月,十二和十三班被抽调到后勤劳动,由连长罗顺昌带队,早上不再参加早操和学习,主要在生活区附近山上种地,他们种了许多玉米、南瓜和黄豆,下种、薅土、施肥、浇水。

    这两个班的人全是从农村进厂的男生,因此这些活他们会干。

    到了七月底,黄豆已开花长出了豆壳,玉米也长出了玉米包。

    这时他们接到了厂里通知,学员们的工种已确定,将于八月五日送到武汉3303厂培训学习专业。

    劳动了九个月,他们终于盼到了这一天,还可以到武汉大城市学习,兴奋极了,一晚上没睡好觉,想象着老军工厂是什么样,想象着大城市的生活是什么状态,最后决定,赶快回家,把这好消息与家人分享。

    工厂是一个机械加工厂,主要有车工、铣工、铇工、磨工、钳工、齿轮工、木模工、锻工、铸造工、热处理工、电镀发蓝工等十几个工种。

    刘泽清的工种,即将要学习的专业叫金属材料热处理,简称热处理,这个专业对他来说完全是陌生的,也有些神秘,想了好多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对自己说:

    “别想了,等到了武汉,一切就都会清楚的。”

    从此他结束了学员连的生活,将进入到另一个陌生的领域,真正的工厂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第五节 前往武汉

    在去武汉之前,正好有一个星期天,刘泽清决定和几个同乡一起到高平坪堡火车回家,与家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进厂以后,他开始每星期回一次,后来两周,再后来基本上是每月回一次家。从大坡寨出发,走四十多分钟到附近的高平坪火车站,乘二十分钟火车到韦家庄车站下车,再走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家。

    有时直接走路回家,走到盘江镇北面,从盘江小学左边走出去,穿过铁路,沿着瓮城河边这条乡村小路往前走,路过韦家院、卡绑等几个小寨子,再爬一个小山就到了韦家庄火车站,出站走一段铁路,过了一座铁路桥,下坡又走过几个寨子就到洛北河了,一共大约行走不到四小时才会到家。

    每次回家都带上几个厂里的白面馒头。家里有时也自己做馒头,可做得都不是很好,他带去的馒头白白的软软的,弟妹们都说好吃。

    这次他比平时多带了几个馒头,回家住了一个晚上,听说他要去武汉学习,全家都为他高兴。

    因为他要去一个很远而且陌生的地方,要一年以后才可以回家,奶奶、父母难免又说了许多嘱咐的话,要他常写信回家报平安。

    星期天下午告别家人,晚饭前回到了大坡寨。

    第四天早上,打好背包,准备好行李(其实还是进厂时带来的那一套),早餐后走到厂区里,工厂早已准备好几辆卡车,大家在带队领导的指挥下,把背包行李装上车,接着一个一个的爬上车。105位喜笑颜开的小伙子、小姑娘一个紧挨着一个全都站在了车厢里。

    虽然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可贵州夏天的早晨还是比较凉爽的,他们都在衬衣外面加了一件外套。

    出发前只有一部分家属子弟的父母来送行。

    领导一声令下,汽车启动,缓缓的向着厂门外驶去。

    走出工厂大门,车速越来越快,走到国道后左拐弯驶过清定桥,然后不知爬了多少坡,下了多少道坎,拐了多少个弯,两个多小时后,走完了60多公里山路,来到了贵阳火车站。

  大约在10点半钟,在带队领导郝师傅和韦师傅指挥下,全体学员各自拿上自己的行李,排着队从候车大厅进站上车。

    厂里专门包了一节硬座车厢,大家上车将行李放在货架上,各自找一个位置坐下。

    车厢里一共有110个座位,105位学员上去以后,还剩几个空位。一路上没有人上下车,大家在一起劳动了几个月,都比较熟悉了,他们在一起有说有笑,也很热闹。

    路上困了,轮换着在坐位上睡一会,或者靠着靠背眯会眼睛,火车有时半个多小时,有时一个多小时就会停一次,刹车、鸣笛、启动都会使大家从睡梦中惊醒。

    刘泽清是第一次坐这么久的火车,还有些晕车的感觉,吃饭也感觉不香,没胃口。

    当年还没有湘黔铁路,火车从广西绕道株洲,再往北,以平均不到80Km/小时的速度一共跑了将近三天两夜,于1970年8月10日凌晨三点左右到达这次行程的终点——武昌南面的纸房县城火车站。

    火车刚停下,一股热浪立即从窗户外面涌了进来。

    车厢外面没有站台,大家从车门楼梯上往下走,直接踩在铁路旁边的碎石上,走过碎石再穿过另一条铁路才爬到站台上。

    今天是农历九月十一,天上没有一片云彩,半圆形的月亮挂在偏西方向的空中,月光落下的清辉覆盖着整个大地和房屋,所有景物在月光下一清二楚。平时很少有人上下车的小站门口,因为他们的到来增加了不少人气。

    3303厂也派了几辆卡车来接,早已停在站外一个不大的停车场上。大家还没有上车,汗珠就已开始从皮肤里慢慢的冒了出来。整个大地、房屋散发出一股股热浪,感觉就如已置身于火炉之中,一个个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不约而同的说道:

    “武汉怎么这么热啊?”

    “它怎么不热呢?这里可是我国四大火炉之一,最热可达40多度,现在还是晚上,温度不过32℃左右,和白天相比,这算是凉快的了。”几个老家原来就是武汉的家属子弟笑着告诉大家。

    汽车从车站出发,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3303厂的生活区,停在东头一排平房前,周围非常安静,人们都还在睡梦中,鱼塘里的青蛙及其它昆虫都还没有醒来,鱼塘边上有几张挂了蚊帐的小床,床上的人有人被突然出现的人群吵醒,扒开文章伸出头来看了看,发现是来了新邻居,没说一句话,很快有缩回蚊帐里。

    再往前有一栋楼房,那是该厂单身的女生宿舍。

    全体男生被安排住眼前这栋平房里,宿舍房前有一个鱼塘,挂在天上的月亮和它在鱼塘里的倒影同时看着几十个年轻小伙,将行李搬进了宿舍。

    这房子是几年以前工厂子弟学校的教室,学校搬到更好的校舍以后,房子空了出来,正好做这批新来学员的住房。

    每间房间里已准备好了20张床,两床之间有一点距离,靠门这边有一条狭窄的通道。

    大家很快把行李打开铺好床,本以为坐了几天的车,都没睡好,现在可以睡一觉了,可因为热,加上新到一个地方,还不习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刘泽清躺在床上,火车咣当咣当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想起,总感觉似乎还在车上,还能感觉到列车行驶时的颠簸,一会睡着一会醒来,还没有从长途坐火车的环境中完全清醒过来。

    中午不到十二点,大家陆续都起来了,走出宿舍,太阳的倒影从鱼塘里反射出一速白光照在宿舍的墙壁上,这时的气温最少有35℃,同伴们有的光着膀子,有的穿件背心,开始在门口的自来水管上接水漱口洗脸,水温至少也有30℃左右,含在口中感觉温温的。

    洗漱完毕拿着碗,由几个家属子弟(他们的父母以前就在这里工作,他们自己也是在这里出生的)带路,前往食堂吃饭。

    这个有着几千工人,上万家属的工厂,家属区是比较大的,专为单身职工用餐的食堂也比较大,就在工厂专用的铁路旁边,他们走了十多分钟才走到。

    食堂有十几个窗口买饭,他们各自到里面售票窗口买了一个月的菜饭票,然后在卖饭窗口根据自己需要选购了一份菜贩,坐在餐桌边上上慢慢的吃。

    吃完了饭再到离此不远的招待所,找到住在这里的领队郝、韦两位师傅,每人领了两套工作服。

    工作服是蓝色的劳动布做的,和尚领,三个无盖的小口袋,不分夏天、冬天都是一个样。

    穿上工作服,胸前“安全生产”几个红色的字比较显眼,这时他才感觉自己是一个正正规规的工人阶级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六点多钟就吃完了早餐,向工厂生产厂区快步走去。

    第六节 初进车间

    武汉的早晨五点多钟天空就出现了鱼肚白,不到六点太阳就从东边的地平线上冒了出来,光芒四射,刚开始不那么刺眼,温柔的阳光洒在工厂及附近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原上。

    太阳虽然温柔,可气温已经超过了30℃,对于学员中大多数在凉爽的贵州长大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很热了,可这只是武汉整个白天气温最低的时候。随着太阳慢慢的继续往高空中移动,地面温度也随之不断的在上升。

    从食堂走到厂区,大约十多分钟,脸上汗水就已开始往外冒了。

    到热处理车间学习的学员,四男一女都穿着崭新的工作服,走在上班的人群里,十几分钟后就到了厂区大门口,他们学着别人的样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出入证对着门卫亮一下,继续往前走去。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个机械加工车间,刘泽清向身旁一位师傅打听道:

    “师傅,请问热处理车间在哪里?”

    师傅爽快的回道:

    “呵呵,你们是贵阳来的吧?”接着没等他回答马上说,“你走过这个车间,头前那间就是。”

    “谢谢师傅!”

    这是一间不大的车间,一位师傅坐在门口,正在吃着手上的馒头。

    看见几个年轻人进来,师傅看着他们边吃边问道:

    “你们是从贵阳来的吧?”

    “是的,师傅。我们今天来上班了。”

    这位师傅三十多岁的样子,个头大概1米六左右,身体偏瘦,穿一身工作服,瘦瘦的脸上露出微笑,看起来比较健康,他一个个的打量着几位新来的学员,对他们说道:

    “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你们自己先随便看看,七点半以后大家都来了再安排你们工作。”

    从进门开始,几个人的眼睛就不停的看着房内各种设备。

  这栋工房大约30米长,六米多宽,进门的右边有两台大小形状基本相同的设备,外形是一个1x1x1.2米的正方体铁箱子,正面都有一块黑色的商标,上面分别写作:

    “中温盐浴炉”和“高温盐浴炉”。

    从上往下看,铁箱里贴满了耐火砖,中间有一个220x220正方形的钳锅,里面装满了一种红色的液体,有两根直径80毫米的圆钢紧贴后壁直插在里面,高度超过铁箱大约100毫米,两根圆钢之间距离有80毫米。各有一根同样大的圆钢,一头与插在钳锅里的圆钢垂直焊接在一起,另一头超过铁箱150毫米左右,两块Z字形的紫铜板,分别与横在炉子上方的两根圆钢连接,另一头与铁箱后面的变压器连接。

    有一台盐浴炉正在工作,变压器发出嗡嗡的声音,红色液体在容器里翻动着。有一根直径20毫米的铁管子从钳锅边上插进去大约有80毫米,铁管另一端连接了一根黑色的电线,电线的另一端伸进到了变压器旁边的控制柜里,控制柜上面有一块大约100x60毫米长方形的温度表,透过圆弧形的玻璃看到一排从0—13的几个阿拉伯数字,两字之间有四根竖起的黑线,黑色的指针正指在数字7右边第一根与第二根黑线之间,后来师傅告诉他们,这就表示现在炉膛的温度是730℃。

    大门对面距离墙壁约1米处安放了两台大小不一样的设备,设备之间有0.5米距离,形状一样,都是一个长方体的铁箱,正面有一个正方形的门,中间有一个观察孔,孔上方的商标上写作:

    “45千瓦中温箱式电阻炉,”和“35千瓦中温箱式电阻炉”,最高工作温度1100℃,只是工作室尺寸不一样。

    顶上正中间也有一根直径20毫米的铁管插进去,通过一根黑色的电线与控制柜连接。控制柜上有红色、绿色灯泡各一个,靠大的一台设备的控制柜上的红色灯泡亮着,柜子里面也发出嗡嗡的声音,说明它已开始工作。

    控制柜上的温度控制表与盐浴炉控制柜上的不一样,外形是正方形,大约有400x400毫米,表盘里面有一张圆形的坐标纸,有一根黑色的指针,跟一般座钟指针的样子差不多,正在工作的这台温度表的指针正好指在表盘外圈数字的6~7的中间。两字之间均匀分布有四根黑线,后来师傅告诉他们,数字从1~12,即是温度100~1200℃,两字之间的小黑线顺时针方向移动一格增加20℃。

  进门的左边有两台圆形的设备,分别安装在相邻的两个大坑里,上面有两个大圆形的盖子,盖子离地面有大约300~400毫米,盖子上有一个电动机,也有一根直径20毫米的管子,从盖子上的一个小孔中插下去同样也有电线将管子与靠墙壁的控制柜连接,控制柜上也有一块和箱式电阻炉一样的温度表,还没有开始工作,设备外形也是铁皮做的,上面的商标上写的是:

    “36千瓦高温井式回火路”和“20千瓦井式回火炉”,最高工作温度分别是650℃和300℃。

    到了七点半钟,厂区大喇叭里想起了上班号,车间所有师傅、学员都到齐了。

    热处理是六连的一个班组,共有十多个师傅,有两个是一年前贵州3326厂派来学习的,湖南2348厂有两个分厂半年前分别各派来两个学员,加上这次3326分厂来的,一共有11个学员。人生还图什么?这就是幸福,这就是一个普通人的幸福!

    每天早上7点半到8点是班组的政治学习时间,此时二十多人全坐在几张长椅子和几张小凳子上。

    班长马师傅,个子最多1米6,头发不多,溜光的前额占据了三分之一头顶,圆圆的脸上红光满面,微笑着打量了一下新来的几位学员,对大家说道:

    “今天五位贵阳来的学员到我们这里学习,大家表示欢迎。”

    说完立即响起了师傅们热烈的掌声。接着马师傅把师傅们和另几位先来的师哥师姐的姓名一一作了介绍,原来先前在门边吃馒头的师傅姓李,是这里的副班长。

    接下来班长也让新来的学员作了自我介绍,然后宣布他们的具体工作分配:

    廖成林学习箱式电炉的操作,潘本元学盐浴炉的操作,谭永祥学氮化炉的操作,刘泽清学高频炉的操作,女生黄显珍学回火炉的操作。

    开完会,师傅们各自带着自己的徒弟,对接下来的工作作了简单的介绍。

    刘泽清的师傅姓柳,大约35岁左右,带着他从盐浴炉右边的通道走到西头的另一个房间,打开门走进去,里面有一台设备,外形是一个长大约不到4米,宽不到2米,高约有2米多的黑色铁箱子,里面有许多种他从未见过的电器元件,柜子后面有一个大变压器,上面还装有6个玻璃管子,玻璃钢里面有W形的金属丝,还有一些不知叫什么的电器元件,周围用钢板网围了一圈。

    师傅说:“这就是高频炉。它相当于一部广播电台,因为里面有电子管,如果被特务偷去,可以做成发报机,因此还在公安局备了案。”

    师傅个子跟自己差不多,最多1米62,国字脸,虽然戴着眼镜,也能看清他那浓浓的眉毛,说起话来让人感到很亲切,他接着告诉他:

  “因此,高频炉的操作工人也是要经过考察的,首先家庭出生要好,对工作要认真负责,所以你要好好干。高频炉的活不多,每周只开一次炉,其它时间你可以看看书,学习其它的操作。”

    很快就到了中午下班的时间,到食堂吃过中午饭,刘泽清早早的就回到了车间里,挨个认真的查看着每一台设备,第一天上班,师傅们没要求他们干什么,主要是熟悉环境,看师傅和师兄们怎么干。

    车间里有两台大电扇,上午在电扇前感觉还挺凉爽,中午以后吹出的是热风,师傅们打开炉子门,将里面红彤彤的产品从炉内用铁钩子扒出来的时候就会大汗淋漓,不时用毛巾或者工作服的袖口擦着脸上的汗水。

    一天下来,刘泽清感觉,热处理的工作不仅是一个技术活,也是一个高温下的体力活。

    他能学会,能继续干下去吗?

    第七节  专业学习

    每天早上他基本上都提前15分钟到车间,可副班长李师傅比他还早,总是第一个到车间,把所有需要工作的设备都通上电开始升温,等早上政治学习结束 就可以让大家把产品放在炉子里进行加热了。

    原来李师傅是一个退伍军人,老婆孩子都在农村,一个人在厂里工作,没有家庭的琐事,一日三餐都在食堂里吃,在部队养成早上起得早的习惯没有改变,吃完把碗放在食堂餐厅的柜子里,直接就往车间走。

    经过一周的观察和学习,刘泽清大概知道了热处理工作的基本过程。

    每天早上都有机械加工车间的搬运工来取已处理好的产品,同时送来待处理的零件,每种零件都附有一张图和工艺卡,上面有零件的材料牌号和热处理的技术要求。

    师傅们首先阅读产品图和工艺卡,看清零件材料牌号和技术要求,检查零件与技术要求是否相符,比如零件还没有加工到该热处理的工序,或者是否留有热处理后的加工余量等等,如果发现问题,及时通知加工车间将其退回,若无问题,便可安排进行处理。

    刘泽清和其他几位学员一样,只有小学六年级的文化,材料牌号都是用化学元素符号表示,根本不会读。

    每次机械加工车间送来产品后,他学着师傅的样,拿着图纸看,看不懂就问在场的师傅:

    “师傅,这怎么读?这是什么材料?”

    师傅告诉他:

    “只有阿拉伯数字的是碳钢,数字表示碳的含量,例如45就读叫45钢,它的含碳量是0.45%,有字母的是合金钢,如40Cr就是合金钢,读作40铬(习惯读音为洛),它表示碳含量0.4%左右,铬含量1%左右。”

    看完材料牌号再看技术要求,金属材料的热处理,一般都有以下工艺方法:正火、退火、调质、淬火、回火、高频淬火,还有氮化、渗碳等等化学热处理。

    每次他都主动请教师傅:

    “师傅,这个材料淬火温度是多高?”

    经常是昨天师傅才告诉他的,今天又忘了,于是又问师傅,师傅们都是有问必答。

    刘泽清在这几个学员中,算是比较勤奋好学的徒弟,他每天来得最早,什么活都主动去干,高频炉没活干的时候,盐浴炉、箱式电炉、回火炉、氮化炉等设备,只要有活干他都积极参与,因此师傅们都喜欢他。

    车间里经常有各种各样的弹簧需要淬火、回火处理,处理完以后都要进行力学实验,压簧放在虎钳上压、拉簧挂起来,在下方挂钩上按照要求加负载,将弹簧进行拉伸实验,所有弹簧都要负载实验12或24小时,去掉力以后再检测尺寸是否符合技术要求。

    这个工作大部分都是副班长李师傅做,星期六处理的弹簧,加载实验以后到第二天星期天必须有人来检测,李师傅一定准时到车间加班,从不间断。

    刘泽清知道后,星期六只要处理了弹簧,第二天他也主动到车间加班,和李师傅一起干,这让李师傅很感动。坐下来休息的时候,他会主动的和刘泽清拉家常,尤其是主动向他传授自己的工作经验和他所掌握的操作技术,这让刘泽清进步很快。

    一个多月时间,他就基本学会了所有设备的操作,记住并会读了常用材料的化学元素符号,以及基本知道了常用材料的热处理工艺。

    武汉的冬天,比贵州还要冷些,他只穿了一件棉毛衫和一件棉衣,外面套一件工作服,裤子只有一件棉毛裤和外面的工作服。因为冷,工作时常有鼻涕往外流,来不及擦的时候就让它缩回去,有一次他正在盐浴炉上干活,听见3326老厂来的学姐付荣方看着他对黄显珍说:

    “哈哈!什么都好,就是爱嗦鼻涕!”

    他装着没听见,自己干自己的活。

    负责高频淬火的柳师傅,老婆孩子都在武汉市区,每个星期天都要回家,他正在想办法调到市里,工作不是那么积极,除了干好他的高频炉的活以为,其它工作很少参与,不过高频炉的活干得还是很漂亮的,在刘泽清半年的学习中,没报废过一件活,也教会了他高频炉的基本操作,让他知道了高频炉的工作原理。

    柳师傅是一个做事比较认真细致的人,除了工作以外,业余时间还帮人修手表,有一次刘泽清应邀去过一次他的住处,他一个人住一个小房间,里面除了床以外还有一张写字台,桌面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手表,他一只眼睛上戴着的放大镜,正对着左手拿着一块开了盖的手表,右手拿着小起子拧手表上的螺丝。

    他一边做事一边与刘泽清交谈:

    “你多大了?”

    “十六。”

    “啊!还是小孩呢!”说完他认真对着眼前的徒弟看了看,笑呵呵的说道:

    “嗯,五官端正,还不错,以后会找到一个好媳妇。”

    刘泽清傻傻的坐在他对面,不知如何应对。

    接着他话锋一转:

    “热处理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工种,技术性也很强,好好学、好好干。”

    “嗯,师傅,我会的。”

    原定一年的学习时间,刚到半年,接到厂里通知,工厂车间的工房已盖好,大部分设备已安装完毕投入生产了,需要在外培训学习的学员提前回厂。

    春节后,元宵节前,带队领导发给每人一张火车票,大家告别了师傅,告别了3303厂,上午走进纸坊火车站,爬上了北京至贵阳的火车。

    武汉半年的专业学习,将这个刚刚离开农村的孩子引进了热处理行业的大门,里面还有许多知识有待在将来的工作中继续去学习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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