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诺贝利的回忆》摘记(三)
官员们会去村庄和工厂视察,并且向平民们发表讲话,可是他们当中没有人知道什么是惰性化作用、如何保护孩子,更不知道核泄漏对食物供应的影响系数是什么。他们对阿尔法、贝塔、伽马射线一无所知,也不明 白“放射生物学”、“离子化辐射”这些词语的具体含义,更不清楚同位素是什么。对他们而言,这些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他们发表演讲,谈论苏联人民的英雄主义,讲述战争中涌现出来的各种勇士的故事,告诫人们不要受西方间谍机构的诡计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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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之初,盘旋在人们脑海中的问题是:谁该为此负责,受到惩罚?然而,随着我们对事情了解的加深,我们开始思考:我们应该做什么?怎样才能拯救自己?当我们逐渐意识到一个事实,即该事件的影响并非一两年就能消除,而是会持续好几代的时间时,我们开始回顾过去,向书本寻求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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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得那晚的大火,深红色的火苗铺天盖地,光线亮得刺眼,核电站仿佛变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小太阳。坦白说,那画面美极了。在此之前,我在电影里都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场景。那天晚上,所有人都跑到了自家的阳台上,那些家里没有阳台的人们则跑到了朋友家里。我们当时住在九楼,没有遮挡,视野开阔,所以看得十分清楚。人们还把自己的孩子也叫了出来,拉到最前面,对他们说:“快看!记住这一切!”这些人全都是核电站的工作人员——工程师、工人、物理指导员。他们站在弥漫着黑色尘埃的空气里说话、呼吸,为眼前的一幕而惊叹。人们驾驶 着自己的汽车,骑着自行车从四面八方赶来,只为一睹这一壮景。我们原来并不知道,原来灾难也可以如此美丽。不过,我当时的确闻到了一些味道——不是那种春天或秋天的味道,而是一种不一样的味道。那不是泥土的味道。我感到喉咙有些痒,眼泪则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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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一代人的世界观已经发生了改变。最近,我阅读了康斯坦丁•列昂提耶夫写的一段话,他写道:人类不断开展各种物理一化学实验,其结果将会产生出一种更高级的能量,干预我们的世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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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这个三维的世界会变得越来越拥挤。为什么人们会对科幻作品如此感兴趣?因为人类一直在试图让自己离开地球。人类正在尝试着掌握其他不同的时间范畴,了解那些和地球不一样的星球,而不是只局限于这一个星球之上。西方文学已经开始描写天启——核冬季——就好像他们正在为它的到来而彩排演练一样。他们在为将来做准备。大量核弹头的爆炸将会引发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火。空气中将会弥漫着浓重的烟雾,从而使得阳光无法到达地球,这一变化将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地球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冷,而且温度还在不断降低。自从18世纪工业革命爆发以来,人类就一直用这种自己想象出来的世界末日教育后代。然而,即便是在他们摧毁最后一枚弹头之后,原子弹也不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因为关于原子弹的知识不会消失,它还存在于人们的大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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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给村子里的孩子——那些男孩和女孩们——做检査。从他们身上,我们检测出1500、2000、3000毫伦琴的辐射量。有的甚至还超过了3000伦琴。那些女孩——她们长大后不能生孩子。她们的基因发生了突变。田地里,拖拉机正在耕作。我问和我们随行的工作者:“拖拉机的司机有没有防护措施,至少他应该有一副防毒面罩?” “不,他们没有那些东西。” “什么,你们没有分到这些防护装置吗?” “噢,我们有很多。我们手头的防护装置足够我们用到2000年。我们只是没有分发下去而己,不然,人们一定会感到恐慌。所有人都会跑掉,他们会不顾一切地离开这儿。”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教授,对你而言,这一切说起来可能很容易。如果你失业了,你可以再找一个。可我呢,我能去哪儿?” 多么可怕的能量啊!一个人能够施加在另一个人身上的能量其实无限强大。这已经不再是陷阱或谎言,这是一场对抗无辜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