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抄(二)
后儒教人才涉精微,便谓上达未当学,且说下学。是分下学、上达为二也。
夫目可得见,耳可得闻,口可得言,心可得思者,皆下学也;目不可得见,耳不可得闻,口不可得言,心不可得思者,上达也。
如木之栽培灌溉,是下学也;至于日夜之所息,条达畅茂,乃是上达,人安能预其力哉?
故凡可用功可告语者皆是下学,上达只在下学里。凡圣人所说,虽极精微,俱是下学。
学者只从下学里用功,自然上达去,不必别寻个上达的工夫。
惟一是惟精主意,惟精惟一功夫,非惟精之外有惟一也。
精字从米,姑以米譬之:要得此米纯然洁白,便是惟一意;然非加舂簸筛拣惟精之工,则不能纯然洁白也。
舂簸筛拣是惟精之功,然亦不过要此米到纯然洁白而已。
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者,皆所以为惟精而求一也。
他如博文者,即约礼之功;格物致知者,即诚意之功;道问学即德性之功;明善即诚身之功;无二说也。
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圣学只一个功夫,知行不可分作两事。
为学须有本原,须从本原上用力,渐渐盈科而进。
立志用功,如种树然。方其根根芽,犹未有干;及其有干,尚未有枝;枝而后叶,叶而后花实。
初种根时,只管栽培灌溉,勿作枝想,勿作叶想,勿作花想,勿作实想。悬想何益!
但不忘栽培之功,怕没有枝叶花实?
看书不能明如何?此只是在文义上穿求,故不明如此。
又不如为旧时学问,他到看得多解得去。只是他为学虽极解得明晓,亦终身无得。
须于心体上用功,凡明不得,行不去,须反在自心上体当即可通。
盖《四书》、《五经》不过说这心体,这心体即所谓道。心体明即是道明,更无二:此是为学头脑处。虚灵不昧,众理具而万事出。心外无理,心外无事。
省察是有事时存养,存养是无事时省察。
除了人情事变。则无事矣。喜怒哀乐非人情乎?
自视听言动,以至富贵贫贱、患难生死,皆事变也。事变亦只在人情里。其要只在致中和;致中和只在谨独。
性一而已:自其形体也谓之天,主宰也谓之帝,流行也谓之命,赋于人也谓之性,主于身也谓之心。
心之发也,遇父便谡之教,遇君也谓之忠,自此以往,名至于无穷,只一性而已。
犹人一而已:对父谓之子,对子谓之父,自此以往,至于无穷,只是一人而已。
人只要在性上用功,看得一性字分明,即万理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