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再也没有你

      奶奶拄着拐杖，弯着腰靠在篱笆边上，笑盈盈地望着我。大黄坐在她身旁，把尾巴摇个不停。我慢慢走近，只见奶奶拖着右腿，一步一步走近，突然脚下一滑，千钧一发之际，我飞奔着向奶奶跑去……我面部狰狞，挣扎着，梦醒了。被子掉落在地上，凌晨的夜有些凄冷。

      我又做梦了。同样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了一遍又一遍：奶奶弯着腰靠在篱笆边上笑盈盈的望着我，大黄紧挨着她坐着，摇着尾巴。一个月过去了，我还是无法接受奶奶已经离开的事实。

      暑假回家，下了飞机，紧接着坐上开往乡下的大巴车，一路颠簸，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到了家。离家将近三个月，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小路长满了青草，院子里种满了辣椒，番茄和茄子，生机盎然，热闹极了。奶奶带着大黄站在篱笆旁等着我。她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拉着我朝着屋里走去。我像个乖巧的小孩，踱着步，小心翼翼地挨着她。大黄蹦蹦跳跳的跟在后面。

      刚踏进房门，腊肉的飘香紧紧抓住了我的嗅觉。熟悉的菜肴摆在桌上：炸土豆，炒鸡蛋，坛子肉再加上一锅酸汤。盛了一碗米饭，我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像极了逃亡的乞丐。吃着吃着，我失声痛哭。奶奶把我搂在怀里，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我哭着对奶奶说：“奶奶，我好想你呀。”这一刻，心中的委屈和无奈慢慢消失殆尽。

        吃过晚饭后，奶奶让我在火炉旁的床上睡下。那是小时候奶奶带我睡觉的地方。每次从外面回来，我都会睡在这张床上。睡前，奶奶紧紧握住我的手，轻轻的对我说：“好好休息，明天给孙儿蒸香肠吃。”

      由于路途非常疲倦，我睡的很死。可我没能想到，那晚过后，我和奶奶竟永远天人永隔。

      次日，窗外的鸟鸣声将我吵醒，我起身穿了衣服，就去敲打奶奶的房门。敲了好一会儿，没人回应。我开始慌张起来，焦急的到处寻找。最后，我在厕所的角落里找到了奶奶的遗体：奶奶静静的躺在地上，脸上沾了稀泥，裤子还没有提上，身上还沾满了排泄物。我大叫着救命。住在山对面的四爷闻声赶来。他用手摸了摸奶奶的脉搏，说道：“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给她准备后事吧。”坦白来说，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在奶奶的生命弥留之际，陪在她身旁的人是我，是我啊！可我却没能守住她的最后一口气，更没有让她体面的离开。

      奶奶这一生过得真的很苦。年轻的时候，爷爷在部队当兵，奶奶只能独自一人拉扯爸爸和两个妹妹，里里外外，全都是她一个人操劳。即便在她坐月子的期间还不得不外出干活。有一次，在背着重物回家的途中，奶奶扭伤了腰，自此落下病根。每天早上，她都要揉肚子，再用绳子捆住，然后下地干活。八年后爷爷退伍回家，以为生活会有些改观。可谁知爷爷整天酗酒，不务正业。一天夜里，爷爷醉醺醺的回到家中，弄醒了熟睡的父亲，奶奶和爷爷发生了口角。争吵的过程中，爷爷失手将茶杯砸在奶奶的右腿上，自此她终身留下了残疾。随着年龄的慢慢增长，病情恶化，最后奶奶只能拖着右腿走路。

      四爷叫来邻居们帮忙，我打电话叫回了外面务工的父母。我想让人们把奶奶抬到屋里去，可爸爸阻挠我，说：“奶奶是在外面断气的，按照当地的习俗，不能进入祠堂。”此刻，我对父亲的厌恶达到了极点。这可是她的母亲啊，为何眼前这个人竟会如此冷漠，像个陌生人。可他一直都是这样。奶奶在门口滑倒，伤到了手。父亲从来没有问过一次…… 

      出殡那天，奶奶的大女儿也赶了回来。她远嫁他乡，平时很少陪伴奶奶。由于棺材已经被封住，不能打开。她就趴在棺材上一直哭，好几次悲伤过度晕了过去。四爷给她掐了人中，慢慢苏醒过来。醒来后，她又一次趴在棺材上，小声抽泣着。

      我和弟弟跪在棺材前，目睹了眼前的一切。弟弟不哭也不闹，他用小手撕开纸钱，一张一张烧给奶奶。他知道奶奶很疼他。奶奶会抱着他睡，给他煮鸡蛋吃。即使他吃不下了，奶奶还是一个劲的塞给他。

      弟弟知道奶奶爱她，知道奶奶爱我，知道奶奶爱妈妈，爱爸爸，爱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只有爸爸不知道。

      中午， 人们抬着奶奶的棺材穿过院子，最后抬上了车。车子向着火化场开去，弟弟他们也上了车，送奶奶最后一程。敲锣打鼓的声音渐渐褪去，院子里只剩下了大黄和我。大黄还在一个劲的用爪子刨着奶奶的房门，门上沾满了它的脚印。它不懂生离死别，只知道今天还没有看见奶奶起床。

    晚上，妈妈在奶奶的房间整理遗物时从她的枕头里翻出了两样东西：半截香肠和一张全家福，照片里，奶奶笑的很开心……

    我拾起地上的被子，又一次睡去。梦里，我看见奶奶笑盈盈的望着我，大黄坐在她的边上摇着尾巴。奶奶轻轻的对我讲：“小龙，回去吧，奶奶一切都好，不必挂念。”说完她带着大黄朝着身后的小木屋走去，这一次，奶奶没有捂着肚子，没有拖着右腿，她丢掉了拐杖，走得很快很快。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醒了，我的世界再也没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