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咸菜烧泥鳅多么好吃
在故乡的风味中,令我难以忘记的是一道用雪里蕻咸菜烧泥鳅的佳肴美味。那种撒了胡椒粉的雪里蕻咸菜烧泥鳅,那种吃到嘴里麻呵呵的香到心里的滋味,我终其一生也难以忘记。
围绕着这道著名的故乡风味,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啥事也没有,但对于我来说,却有着一段凄美的故事。
有谁能够知道在那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像我这般大的孩子,越是没有啥好吃的,越是对好吃的心驰神往,而且舌尖上的味蕾稍加碰触就会翩翩起舞,稍微闻到那久违的肉香和鱼香就会馋涎欲滴呢?!
这也难怪我们,因为那个时候的大鱼大肉来之不易,一旦谁家烧煮了鱼肉的佳肴美味,那种独特的只有故乡才有的鱼香肉香,就会一下子香遍了全村的每一个角落。我们这些熊孩子,哪怕隔了八丈远,也会闻得见,而且口水能流得三尺长。
因为那个时候难得吃上一顿有鱼肉菜肴的大餐,那种令人打嘴巴也不丢的鱼肉啊,我们怎能不翘首以待呢?
母亲对我这种馋相,也没有啥好的办法,但她会苦笑着对我说,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为娘会做一道好吃的菜,但需要你去把做这道菜的食材取来。
我母亲要我学习我的堂弟,到广袤无垠的田野里用踢罾去踢泥鳅,那里水田边的沟里或者水田头的塘里,有着无数若干的泥鳅。
我的堂弟叫姜广发,是我二叔家的孩子。他长得瘦不啦叽的,即便到了跟我一样十多岁时,也还是那样瘦,瘦得惹人怜爱不已。他的一头头发不是乌漆麻黑的,有些黄,是那种棕色的头发,脸色黄里透着红,应该说是一种健康的小麦肤色。
但就是这样一个长着长方脸的男孩,他的看来经常稍微眯着的眼睛却透射着聪明睿智的眼光,他最拿手的就是拿着踢罾到田野里去踢泥鳅,而且一踢就是一大渔篓。
那是用细密的网眼织成的渔网蒙着竹篮做成的渔篓,我的堂弟每次去踢泥鳅,都能把泥鳅在渔篮篓里装得满满的,满满的。
可是我堂弟以后却在一次给生产队的稻田治虫打药水时中毒夭折了,他死时还不满15岁吧。而今,斯人已去,但他手拿踢罾、背着装满泥鳅的渔篓的形象,还是那样牢牢地镌刻在我的心坎上。
后来,每当到夏天的时候,我们家饭桌上就常常有咸菜烧泥鳅这道农家家常菜。不用说就知道,泥鳅是大哥耕田时我跟在后面从一塄一塄的泥浪里扒出来的,或者是我和二哥从田头沟里用踢罾踢来的。
到了夏天,在我们苏中平原兴化里下河水乡的田头沟渠或者稻秧田的打水机塘里,只要你拿踢鱼网去踢泥鳅,就能踢好多泥鳅。
那时我常常跟大哥二哥他们去踢泥鳅,一踢就能踢有网蒙罩的一篮子。泥鳅在篮子里钻上钻下,翻来覆去,一心想逃脱,好在有网罩罩着,它们就像苍蝇一样插翅也难飞。如果让它们从篮子里溜出来,掉落到田埂上,它们会很麻溜地滑到田沟或者田头的水里,想再捉到它们就难了。因为我想,我们再去踢泥鳅时,踢到的大多数是没被踢过的泥鳅,被人踢到过的泥鳅贼精贼精的,早就躲到田里的淤泥或者钻到泥土里了。
那些泥鳅在渔篮篓里挨挨挤挤,黑压压的满篓都是,它们在里边翻转腾挪就显得相当困难,那篓口边最上边的泥鳅,都冒出带有褐黄的泥土色的泡沫,在夕照晚霞中闪烁出像霓虹灯一样的光芒。
我们在太阳的炙烤下,虽然热得汗水直流,衣衫都濡湿了,但不多一会,衣衫又会干了,但我看出大哥二哥衣衫的后面都起了一层薄薄的盐霜,我猜想我衣裳的后面肯定也有斑斑的盐渍;衣裳就这样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到傍晚时,习习凉风吹过来,我们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身子被凉风一激,寒毛直竖。夕阳西下,玫瑰色的晚霞染红了西边的天空,那田里的绿滴滴的秧苗更加绿得让人为之沉醉,晚风吹来,秧田里的秧苗荡漾起阵阵绿色的涟漪,好有诗情画意,魅力四射!我们满载而归,在田埂上踏出啪哒啪哒的声音回家去。
泥鳅拿回家,母亲便把泥鳅倒到一个盆里,用水养着,一是防止泥鳅脱水而亡,二是让它们把泥腥味吐净。深怕它们溜出盆外,母亲还拿一只箩筛把盆盖上。
翌日清晨,母亲吃过早饭后就开始杀泥鳅了,她把泥鳅的头剁下来喂鸭子吃,再把鱼肠子等剔干净。宰杀完泥鳅,洗洗干净,母亲又把大的泥鳅身上像在鲫鱼鲢鱼身上划几刀一样划几刀,然后倒到水里煮至七八分熟捞出来。母亲再在铁锅里倒上菜籽油烧开一些就倒上咸菜和泥鳅,用铲子炒几下后,就倒上酱油和几滴大麦烧酒,再撒上盐末、味精和生姜末,用铲子再炒几下后,就赶紧倒上用明矾沉淀过的清清的河水。水要把咸菜和泥鳅淹没,这样烧出的咸菜烧泥鳅才能把各种佐料的味道吃透到身子里。然后,母亲还会在烧好的咸菜烧泥鳅上撒些胡椒粉,这样烧出的咸菜烧泥鳅真好吃,打三个嘴巴也不丢。
我至今还记得,母亲做的这道咸菜烧泥鳅,吃到嘴里麻呵呵的;咸菜有些韧劲,愈嚼愈有滋味,泥鳅吃到嘴里烂酥酥的,我们那疙瘩的人都说烀烂的,舌头稍微一卷,不多的鱼卡就吐掉了,烀烂的泥鳅鱼肉蹿到到肚子里,那种滋味别提有多美,我一直记忆犹新,至今也难以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