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明 17

      她突然对着外婆开始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喊：找妹妹，找妹妹！也只是重复的三个字，这是她回家两天第一次开口和外婆说话，外婆欣喜的叫着舅舅，快来看呀，咱老大不是哑巴……

      几个月后，我和母亲回外婆家看姐姐，还是在村口的小桥，妈妈一眼就看到外婆拉着姐姐的手在那里等我们，姐姐长高了不少，皮肤也晒黑了一些。

      姐姐依然是酷酷的性子，一声不吭的跟着母亲后面，并没有哭。母亲早上起床，姐姐也一声不吭的跟着起来；母亲去茅房，姐姐也一声不吭的跟到茅房；母亲回到窑里，姐姐也一声不吭的跟到窑里；母亲上炕，姐姐也上炕；母亲把我抱起来，姐姐就冷不丁的开口说抱妹妹。

      还是只蹦三个字，母亲和外婆都发愁了。村子里的亲戚们来看妈妈，都说你们的哑巴女儿，外婆老大不高兴，我们不爱说话，怎么就哑巴了？然后姐姐就突然又说抱妹妹三个字。所有的人都指着她笑了起来，不是哑巴不是哑巴，就是个不爱说话的倔娃娃。

      我们在外婆家呆了两天，我们走哪里，姐姐跟到那里，几乎寸步不离，生怕再次把她丢下。母亲心生不忍，一咬牙，带着姐姐和我一起回了延安。

      一家四口终于又在一起了，再苦再累也要一起熬。可是没多久，父亲的工作调动到王瑶水库，离家很远的地方，一周只能回来一次。所有家庭的重担都压到了妈妈一人身上，又要工作，又要看我们，这是母亲一生中最累的几年。

      我和姐姐有很多脑洞大开的童年趣事，成为邻居叔叔阿姨们的笑谈，长大以后的很多年，也经常被拿出来调侃。

      那一年，姐姐三岁多，我两岁。白天的时候母亲去上班，我们就被锁在家里，姐姐被妈妈委以重任，照顾妹妹。有一天姐姐不知怎么想起来要给我们洗脚，本来是将水倒入脸盆，可能她力气不够，又或者突发奇想，直接将脚塞到烧水的大铝壶里，然后我俩一人一个小板凳，安安静静的围坐着大铝壶，开心的洗脚。邻居叔叔看到了，哈哈大笑的敲着窗子，这对姐妹又在家瞎折腾了。

      这样的折腾也充满风险。在我记忆中，小时候的冬天特别冷，母亲会用一个扁扁的、椭圆形的红色热水瓶，灌入滚烫的开水，放到被窝里取暖。有一次，母亲刚灌满热水，回头去取瓶盖的功夫，有着运动员速度的姐姐拎起暖水瓶正对着我的头就浇了下来，我疼的哇哇大哭起来，母亲一回头，吓坏了。还好，母亲是个医生，她第一时间冷静处理，将紫药水涂抹在了整个脸部和颈部，一晚上不敢睡觉，涂抹了好几次。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拉着我和姐姐跑到了地区医院，去了医院，医生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祈祷，千万不要留下疤痕。

      母亲从地区医院出来，心情极差，想到这么大的事都没个商量的人，一气之下坐车去了王瑶水库，父亲一见我们母女三个都来了，就知道出了大事。再一看，我一脸紫色药水，更是吓坏了。父亲抱着我，一边劝慰母亲，一边逗姐姐，很快的缓解了这三个女人的焦虑。

      父亲最大的好处就是性格豁达，从不计较，他深知母亲一个人带我们不容易，自己也使不上劲，所以从不抱怨母亲一句，我长大以后，才明白夫妻之间，有一方可以做到永不抱怨，说话永不伤害是多么美好而重要的品质。

      在王瑶水库我们一家度过了记忆中少有的休闲时光。父亲的很多同事来看望我们一家，带了很多罐头、水果，我虽然烧伤严重，但是在乐天派父亲的鼓励下，很快陶醉在美食和王瑶的山水里了，这里真是一个极美极美的度假圣地呀！

      几个月后，我的烧伤彻底好了，没有留下一点伤疤。地区医院的医生说如果不是母亲的及时处理，根本不可能有好的结果。母亲才算放下心事，这几年母亲真的是太难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