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04

赛华佗开了一剂消食理气的方药，伙计取个药吊子把药煎了，撬开掌柜的嘴咕嘟嘟灌下去，不一时，听得腹内乱响，掌柜的猫腰抬臀放了几个响屁，眼角眉梢动了动。夫人一见，喜不自胜，众伙计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掌柜的不说话，只拿眼呆愣愣的望着众人。众人扶他起，他就起，众人让他卧，他就一头睡到。再一看，涎水顺着嘴角流了一大片，弄得前襟湿答答的。

赛华佗对夫人道：将掌柜的抬回家慢慢调养，再用上几剂汤药，不出几日就自然痊愈。夫人听罢，千恩万谢。忙命伙计备轿，送刘太医出门。又封了十两银子，作为诊金。赛华佗也不推辞，收起银子，辞别夫人，上轿而去。这轿顺着大街直奔百草堂。

赛华佗坐在轿内闭目养神，只听得外面一阵吵嚷。

待要问伙计何事，众轿夫已将轿子停了下来，赛华佗掀起轿帘，偷偷往外一瞧，只见一个道士，站在轿前。仔细打量这道士，头挽牛头髻，身穿青布氅，手拿拂尘，风神迥异，骨骼清奇。再往脸上看，面庞清瘦，长髯飘洒，只是眇了一目。

伙计凑到老道跟前，责备道：你这老道，好不晓事，这么宽的大道，你左不走，右不走，单走中间。快快闪一边去，别耽误我们赶路。幸亏是我们，如遇到一公子哥，当街跑马，给你闯个股断筋折，他如果爱理你，不过下来看看，送你几文大钱。如他急着去喝花酒，马都不下，扬鞭去了，你能怎地。如果遇到当官作宰的，拉到衙门，一顿板子，打你个七窍生烟！

无量天尊，贫道来讨我的银子。

伙计一听，朝几个轿夫问道：你们那个欠了老道的银子，赶紧还他。你看他这大年纪，万一倒在街上，免不了一场官司。

几个轿夫你看我，我看你，都连连摇头。

伙计想了想，不由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原来你是火神庙的道士，前年我磕头的时候，给火神爷许了十个火烧，莫不是你来讨火烧钱？

说着 从怀里掏出一文钱，递给老道，用手一指道：

卖火烧的在那面，你赶紧去，晚了卖没了，惹着火神爷，小心烧你的胡子！

老道微微一笑，说：谢谢施主厚意，贫道从东京玄清观而来，东平府有人欠了我数千银两，我特地来讨。

原来是个爱吹牛皮的老道，你个出家人哪来的数千银子！

轿里人欠我的，你们不信，只管问他！

伙计一听哈哈大笑。

我家老爷虽比不得邓通石崇，有泼天的家私。但庭上也有几架连扇的琉璃围屏，库里也有那常年花不着的铜钱，城外也有那连着片的百十亩好田地。从来都是听说人欠他的，却没看过他欠人的。

你个牛鼻子，来这里讹人。好不好我们老爷拿个帖子，送到衙门，打你个皮开肉绽。

老道一听，呵呵冷笑，一抖拂尘，说道：他欠我钱有因缘，聚仙楼内吞天蚕。华佗既要施灵药，他不还来你来还。声如洪钟，响彻云霄。

赛华佗在轿内听得清清楚楚，刚想问个究竟，只见道士早已飘然而去。

赛华佗回到家中，低头沉思。家人也不敢问。

看看到了饭时，夫人命家人唤了数次，才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又放下。端起碗，没吃几口，撂在桌上。夫人问：老爷嫌今日这饭不顺心？你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厨房做就是了，何必这样！

赛华佗道：夫人差矣，我岂是挑三拣四的馋嘴汉！只今日遇到一怪事，思来想去，因此烦恼。

就将聚仙楼医掌柜和大街上遇老道的事向夫人细说一遍。

夫人宽慰道：那老道不过是出家人的手段，没讹到钱，就拿大话吓唬人！

我看那道士，仙风道骨，道不像个寻常人。只怕此中有缘故，我无意得罪了老道。

既如此，你更不必忧心，他即是得道的仙人，怎肯来尘世计较？老爷只管宽心。前日王员外谢你救治之恩，打发伙计送来几坛桃花酿，我埋在树下，今日你我夫妻痛饮几杯！一面命丫鬟取酒，亲自给刘太医斟上。刘太医看这酒如琥珀一般，晶莹清冽，鼻子一闻，一股幽香直入肺腑。不禁痛饮了几大杯。妇人再下相陪。二人饮罢，丫鬟盛饭，二人吃过。

刘太医只觉两腮发热，双目含饬，回到内室，一头倒下，呼呼睡去。

正睡得香甜，就听吱呀一声，进来一人。刘太医翻身坐起，揉揉双眼，仔细一看，竟是午间遇到的道士。他吃了一惊，说道：这里是内宅，师父如何进来？况宅内诸多女眷，恐不方便。

道士道：贫道到此，有一事拜托先生，明日县令如请先生诊病，先生请将此物让他服下，贫道自有道理。说罢，拱手而去，刘太医追出屋外，哪里见得踪影。刘太医大喊：师父慢走！弟子有事请教！

喊了数声，只见妇人匆匆从门外进来，将他摇了几摇，轻声喊了几声。刘太医强睁双目，从床上挣扎坐起，喝了几口浓茶。才渐渐清醒，方知乃南柯一梦。再看枕边，放着一个小匣，辖内盛着一颗丸药。心中不免差异，便将这丸药拖在手中，仔细端详了半日。

夫人道：你只管看它做什么？刚才听你在房内喊叫，莫不是做梦？

刘太医穿靴下床，和夫人走出屋外，但见红日西斜，彩霞如染。炊烟袅袅，落叶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