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人啊,真是
读了袁宏道的《徐文长传》,觉得中国文人啊,真是。唉,怎么说呢?非得把自己逼成疯子才行吗?
毋庸置疑,徐文长是个才子,大才子。太有才了,就像一朵花,一朵牡丹。不甘默默于庭院,非得引万千士子赏鉴才可,否则就魏紫不紫,姚黄不黄了。这一点,连谪仙李白也不能免。赶赴长安,就为了进阶,不能之后,就出长安,四处自荐幕僚,甚至不惜低三下四,大失大诗人的豪放不凡之气,让后世者感叹。
总以为有才者先得明确如何安置自己才可。古人有语说得明白: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如果能有伯乐,那就做千里马,一跑千里,纵横天下。如果不能,就安自己于田园山水,吟诗作画,也能留作于世,起码也是一种文化传承,可滋养后世者之灵魂。譬如东坡,有机会就报效朝廷,救济百姓,没机会就携佛道为友,既开解自我,又呈现如此一个文化大儒的苏轼于世,不是极好的选择吗?
如果一生之中,能有一两个识得自己的人,那么即使不能进官加阶,人生也应无憾矣。徐渭一生,至少有如此几人识得他之奇才,一是薛公蕙,在浙江做学官时,就非常赏识徐文长,二是中丞胡宗宪,听到他的名声,即请他做幕僚,并且礼遇有加。袁宏道说徐渭代胡宗宪写的奏章皇帝看了也挺高兴,说明皇帝也是知道徐渭的。关于这一点,我的感觉应该与徐渭一样。既然皇帝也知道其才能不凡,为何不能破格录用呢?这多少有点让人郁闷。总之,有人知终是可以快慰于心的。
徐渭的幕僚生涯并不长,其间原因种种,然其至少也是不甘于做幕僚的。不甘于做幕僚这是可以理解的。幕僚毕竟只是别人手下的谋士。如果只是以朋友的身份也则罢了,竟然不是。虽非聊以谋生赚取银子,乃以此为展示自己非凡谋略的手段,这自然让人不能甘心。才高者志大。鲲鹏者不可以止于浅水,也不屑于浅水,于是只能展翅,寻找新的归宿。徐渭寻找不到的时候,就寄情山水了。他如此做,我是极为赞成的。走遍天下,看奇山异水,写奇诗名篇,应该是文人心灵的出路,而且可能是唯一的出路。
所有的出世其实都需要与人合作。先是为人赏识,需要用才能展示,自然可能也需要人举荐。后是与人合作,搞好多方面关系。最后是指挥一群,实现抱负。而文人的孤高做这些事往往有些吃力,因此才的展示也常常会有所妨碍。看王安石就是一个例子。即便已身居高位,得皇帝支持驰骋政坛,却在得到权要支持方面大为欠缺而最终失败。相反,寄情山水,吟诗作画,基本都是个人行为。既可以阅尽天下奇山秀水,又可以不受任何外来的人的因素的影响,即便是于为常人所完全不认可的时间地点也可让胸中之气一泻而下,这是何等的快意。徐渭也这样做了一段,并且其超世之才也在诗文画上展露无遗。然而他与王维不同,竟然不能安于此状,终于是疯了。
抑郁之气就如此难平乎?这是区区之我所不能了解的。知人者知,自知者明,看来我不智,竟然无法理解徐渭何以如此抑郁难平。袁宏道最后叹曰,徐文长没有什么方面不奇特,于是命运也就不能不奇特了,也就只能异于常人了。
常人是俗人。如果无法免俗,也就只能安于俗世,做个俗人,毕竟凡人均不能出离对五谷杂粮的需求。
感叹一声。为徐文长,为天下所有才气横溢,内心奇崛,不能免俗却不得不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