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金瓶梅》四十八：金莲惹气，吴月攀亲（下）

潘金莲受了吴月娘一顿训诫之后，悻悻的回房间里匀面去了。她走后，早已成为干娘干女儿的李瓶儿和吴银儿好生打扮来到吴月娘房中，闲聊中谈起金子失窃一事，吴银儿说的一句话值得玩味：“谁人不爱钱？俺里边人家，最忌叫这个名声儿，传出去丑听。”大概就是说，人人都爱钱，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即使在院里，也是要堂堂正正的赚钱，谁要是被发现偷鸡摸狗，那也会落下一辈子的臭名声。这种话出自一个最被社会瞧不起的院中女子之口，可见社会仍存人性之光，也可谓对明里所谓正人君子，暗地里却行不义之事的人的辛辣讽刺。

再过后，韩玉钏儿、董娇儿来到，吴月娘又叫来干女儿李桂姐，迎春又抱了官哥儿，这下房间里就热闹了。李桂姐引逗官哥儿玩，官哥儿似乎也继承了西门庆的基因，直扑到李桂姐怀里。吴大妗子笑道：“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近女色了。”吴月娘接过话头，说的很直接：“他爹是谁？可是玩遍花街柳巷的西门庆啊，等到长大了，管情也是个小嫖头。”由于没有西门庆在场，吴月娘的这句话似乎道出了她潜意识里对孩子出自其他人之下的怨恨与不满。孟玉楼赶紧圆场：“如果做了小嫖头，大妈妈就不能放过他。”这段描写文字不多，却道出了丰富的人物内心活动，值得深读细品。落后，韩玉钏儿弄琵琶、董娇儿弹筝，吴银儿陪唱，唱得是余音绕梁，却不知为何吓得官哥儿越发躲往桂姐怀里，头都不敢抬出来。李瓶儿只得赶紧抱起孩子，捂着耳朵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西门府昨天宴请的是夏提刑等几位衙门里官员的太太，大家聚在一起最多就是喝点小酒唠唠家常，这其实也是西门庆跑去狮子街自己喝酒的主要原因。而今天就不一样了，西门府宴请了乔大户的家人，乔家可是有皇亲国戚的人家，与昨天来的各位大有不同，这回两家可是要大大地攀比一回。

西门府带队人是吴月娘，而吴月娘早就准备妥当了。府门安排了鼓乐，有先声夺人之势，后厅铺有锦毯，又是金钩双控、兰麝香飘，再让进门者眼前一亮。不仅仅是各位太太插金戴银，披红垂绿，就连丫鬟们都打扮起来，想必大家都已准备好迎接乔亲家了。乔大户这边，则是由乔五太太带队，喝道而至，也是先声夺人，接着由藤棍开路，黑压压的一群人簇拥着五顶轿子，落在了西门府门首。对于乔五太太的饺子，书中写道：“轿上是垂珠银顶，天青重沿绡金走水轿衣”，后面则是家人媳妇坐小轿跟随。还不止此，更有四名校尉抬衣箱火炉，两个青衣家人骑小马后面跟随。赴个生日宴而已，这么大动周章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来吵架的。

吴月娘领着众太太出门相迎，这才见识到了乔五太太的真实面目 ，书中写道“生的五短身材，约七旬年纪，戴着叠翠宝珠冠，身穿大红宫绣袍儿，近面视之，鬓发皆白。正是：眉分八道雪，髻绾一窝丝，眼如秋水微浑，鬓似楚山云淡”。五短身材是形容身材娇小，而没有如今的贬义，望读者周知。

入主屋之后，双方进行了一番极为复杂的拜见礼节，书中描述可谓详尽，读者自可于原著中领会，于行文无大益，则不赘述。这些在如今可视为繁文缛节的仪式，在古代可是社会交际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自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家思想中《礼》及其衍生出来的社会礼节，两千多年都在影响着中国人。不同场合，不同对象，都会有相对应的礼仪约束，这是考验个人修养家族教养的大考场，谁也不敢马虎大意。近现代经“新文化”之风，大力批判这套“封建思想”礼仪对自由人性的束缚，经过一代人的努力，现在社会中再也难见到这些繁文缛节了，或许这样更能适应如今快节奏的社会，或许因此而导致的礼仪失范，道德沦丧则是发展的代价。

各自坐下之后，乔五太太问起一家之主西门庆，吴月娘回答去衙门上班了。昨日西门庆不参与宴会是因为昨天是女人们拉家常的酒会，今天西门庆依旧溜之大吉，我猜是不想应对这么一群女人吧，或许是早知会被打压，出去避难了。接着又问官居何位，显然是乔五太太想亮出自己的底牌。那么乔五太太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书中借乔五太太本人之口说“如今当今东宫贵妃娘娘，系老身亲侄女儿。他父母都没了，止有老身”。古代中国皇帝身边的女人，除了皇太后，皇后，接下来有点权势的就是贵妃了，而一般情况下，东宫女人又比西宫尊崇，也就是说，当今东宫贵妃娘娘是我乔五太太侄女，还是我一手带大的，吓傻了吧。

这么一来，吴月娘接不下去了，场面似乎有一点冷，为了化解冷场，吴大妗子抱出来官哥儿，让乔五太太看看，乔五太太夸孩子长得端正，送了一端宫中紫闪黄锦段和一副镀金手镯与哥儿戴，吴月娘拜谢了。这里有一个小细节，虽说官哥儿是李瓶儿所生，而且今天还是她的生日，但是抱孩子出来的是吴家的人，同乔五太太直接对接的也是吴家的人，可见怎么说李瓶儿也只是排在最后的一个小妾，权被当做工具人罢了，甚至都没有机会出来拜谢乔五太太。

众人吃过茶，转场到后山花园，那里早已摆好桌席，安排好了唱的，弹的，还放了烟火，惹得路两边看热闹的鳞次蜂排一般，众排军执棍拦挡再三，还涌挤不断。等到这个时候，本应是主角的李瓶儿才得以出现。众人热闹到三更时分，乔五太太才和吴月娘辞别家去。

正是：饮罢酒阑人散后，不知明月转花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