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劫

1.

住在东城的谭平，是山岚县远近闻名的木匠。他要价公道，又手艺灵巧，尤擅雕刻花窗，颇受乡民喜欢。

他已过而立之年，靠着一身好手艺，也攒下了不菲的身家，可这些年来却未曾谈过亲事，始终都是一个人。

这并非因他貌丑，相反，他身材高大魁梧，又因长年与斧锤为伍，练就了一身结实的肌肉。可惜人无完人，他这样一个本分又能干的男人，却偏偏患了哑疾。

早年间，他也羡慕过别人成双入对、芙蓉帐暖，重金委托媒人去说亲，可都无功而返。好人家的姑娘们，一听说对方是个哑巴，都频频摇头，“不会说话那当然不行了，今后两人常伴在一处，岂不是无聊透顶？”

被打击得多了，他慢慢也就放下了。再者，他也过了年轻气盛的时候，一个人生活也颇为自在逍遥。

可是，老天爷偏偏就喜欢捉弄人。你越是想要什么，便越是难以得到；等到有一天你不想了，良缘却自己送上门来。

半年前，山岚县新开了一家绸缎庄，它的老板红鸾姑娘，在过往的行人中一眼便相中了谭平，对他志在必得。

那天，闷热的午后突然刮起一阵风，然后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谭平没法再干活，只好先找个地方避雨。他手里护着自己的工具，闷头在雨里一顿跑，迎面撞到了一个人。

他只听得“哎呦”一声，便见一个女人委屈巴巴地坐在地上，雨水打在她脸上，像刚刚出水的芙蓉。

“哎呀…”她低声呻吟着，一双杏眼湿漉漉地看向他，“你撞的我好疼啊…”

谭平失措，他五大三粗地，可别把人家姑娘撞出问题了啊！他急忙上前搀扶，红鸾顺势靠在他怀里，“谭相公，我的腰好疼啊…”

谭平诧异，这姑娘怎的知道他是谁？他腾出双手比划着，想问她有没有事，可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寻常的姑娘家，哪个闲来无事会去学手语呢？

他沮丧地垂下手，却听她说，“谭相公，我被你撞得有些疼，而且你看啊”她指了指地上摔裂的雨伞，“我的伞都坏了，你说怎么办啊？”

他又比划，“你懂我的意思？”

红鸾捂着嘴娇笑，“我阿兄也不会说话，是以我从小便懂得看手语。”

“谭相公确定要与我在雨里继续说话吗？”红鸾看他，“不如先到你家避避雨吧！”

谭平把人带回了家，伺候她靠在榻上，又喂她喝了一杯温开水，等她收拾停当了，这才坐在脚凳上发愣：自己怎么一言不合就带了个女子回家？

可是，红鸾此刻靠在他平常喝茶的榻上，手撑在小几上，缩成那么小一团。像她这样的弱女子，有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嗯哼…”红鸾一声清咳，唤醒了发呆的谭平，“谭相公，你家挺阔气啊！”她环顾这间大房子，“瞧这布局，真大气！”

谭平欣然接受她的夸奖，对她笑了笑。他指着红鸾，两手比划着，“你没事了吧？”

“我啊…”红鸾背过手去摸自己的腰，“恐怕得十天半月才能好了…”她惋惜地说，“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前些日子我刚接了一单生意，眼下可休息不得。这可如何是好呢？”

她保持着斜靠的姿势，抬起一双凤眼看他，“谭相公，你得赔我呀！”

谭平从前没有与女子打交道的经验，当下听她这样一说，内心十分惭愧，自然是一百个同意，他点头如捣蒜，“好。”

“行，那就这样说定了！”红鸾高兴地拍手，笑得意味深长。

2.

第二天谭平才知道，红鸾所谓的赔偿，竟是要住在他这里养伤。

她说的义正言辞，“谭相公，你看我这伤吧，完全是你造成的。这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是不是都得你来出？这一来二去多麻烦呀，干脆我就住在你这里，等我好了再走。你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