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忧愁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32期“忧”专题活动。

犹豫再三，老张到底还是打电话联系了在外地打工的两个女儿。

听说大女儿在外地刚盘了一家内衣专卖店，人手不够，拉了小女儿在那里临时帮忙看店。两个人在一块，老张也省了打两个电话的麻烦。

村里下了最后通牒，如果说老房子倒塌了还没有新建，那宅地基就要被村里回收。都说落叶归根，房子塌了就塌了，到底还是他的一块地，哪怕以后深埋黄土灵魂还有个地方能徘徊，这要是被回收了，连个徘徊的地都没有了。

“盖房子这件事必须要提上日程了。”老张在电话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毕竟作为父亲，他没给女儿撑起一片天，反而在半截身子埋黄土的时候，还要女儿帮衬着改祖屋。

“可以啊！”女儿们很爽快的答应了，然后又追问:“要盖几层楼？大概要多少钱？”

“先盖个两层吧！”彼时老张正站在祖屋外的空地上，一边打量着破落的外墙，一边来回踱着步。如今村里的人盖房都是三四层楼，很少有盖两层楼的了。老张其实也想多盖一层，可是打听了一下盖房子的基础费用，再看看自己的存折，老张还是决定先盖个两层再说吧。

“我和你妈这些年存了大概八万多一点，我打算全部拿来盖房子算了，但是盖个两层楼起码要十几万，你看……”

老张犹犹豫豫，还是没好意思开口说能不能支援一点。年轻的时候确实没怎么关心过女儿，小女儿高考失利也只是象征性的问一下要不要去复读，甚至大女儿结婚的时候，连嫁妆都没给准备。家里传下来的一个黄金手镯也因为那些年生活困顿给卖掉换钱了。

其实老张一开始是没打算盖房的，这几年祖屋屋顶陆陆续续有坍塌的痕迹，朝向马路的那几扇窗也早就被邻里顽皮孩子敲碎了好几块玻璃，而且从堂屋到生活起居的厅房卧室，用的还是老旧的黄土砖，经过几十年风吹雨打，早就磨损的不成样子了。

要不是体力实在跟不上了，老张是没想退休回村里的。是自尊心作祟吧，除去这个破烂的祖屋，更多的是关于后继无人的羞愧。村里同辈的人，不是儿女双全，就是红红火火育有两个儿子，只有他，顶着罚款的压力也只换来了两个女儿。

说起来，两个女儿小时候都聪慧的不得了，屋子墙上那时贴满了学校颁发的优秀学生奖状。邻里邻居见了都夸耀说老张有福气，生了两个这么能干的女儿。老张那时心里虽然还是不舒服，但面子上终究还算扳回一成。

大抵是应了那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老话，两个女儿的成绩上了高中就一落千丈了，大学都没读，就匆匆开始打工生活了。

老张想到这些就不免有些唏嘘，直到电话那头女儿答复说:“那我跟妹妹两个先出个五万，先把房子盖起来，后期钱少了我们再添一点？”老张悬着的那颗心才渐渐放下来。

后面还闲聊了一会，电话才挂断。然而老张伫立在祖屋前，却并没有特别开心。村里下危房通知的时候，给老张提过意见，说是村里有名额可以帮他出3万块钱盖一间平房。面积不是很大，刚好够他和老伴住。老张在邻村见过那种房子，粉刷的很好看，但是太小了，像是老电视剧里供奉土地公土地婆的神龛。最重要的是，住在那个房子里的人，都是被村里认定无后的孤寡老人。

与其说嫌房子小，倒不如说是不想被人戳脊梁骨说无后。女儿也是他辛苦养大的啊！就算嫁出去生了儿子附了人家的姓，那也是他的外孙，怎么能算无后呢？

不蒸馒头争口气，老张这才想要把祖屋拆了盖新房。

如今盖房启动资金算是筹到了，明天就可以联系工程队来施工。祖屋肯定是要全部推倒的，那些老砖石破破烂烂的肯定都用不上了，到时候一堆建筑垃圾，要怎么安排？听说装修很烧钱，那到时候就搞简装算啦？

老张把手机塞回裤子口袋，又从另一边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然后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纳。

烟雾缭绕里，老张的脸越发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