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闹惊】循环簿
“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红蜘蛛,对吧?”闹翻天灵光一闪,“那我们直接把红蜘蛛解决掉不就完了?”
惊天雷感到身芯俱疲。
他们两个已经在这无法走出去的“圈子”里兜兜转转绕了很多遍了,就像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摸索门把手——每次拧动的时候,他都在祈祷命运肯多掏出一些足以表达诚意的元素,但迎面而来的永远都是红蜘蛛那毫无真情实感可言的笑容。惊天雷恨不得一把将这扇该死的门“砰!”地关回去,怎样处理不速之客就怎样处理眼前这个人,可他从未真正做过;他几乎能背过未来长机即将开口要说的全部台词,而“离开这里”就是红蜘蛛所能祭出的最大利器。
你有的选吗?你以为你有,实际上你没有,天真是幼生体的特权。
普神残忍,一次又一次将他们投入大同小异的轮回;普神仁慈,每每将他们投入新的轮回时,都不会彻底割除那些宛如牢牢吸附在火种舱金属壁外的重要线索。残忍与仁慈相伴相生,呈现出一体两面的特质,一条条没有生命的腕足细若游丝,固执又艰难地在记忆的深海中拖拽着一块块愈发沉重的碎片,希望把它们恢复成原本该有的模样。
凡事都有“第一次”,这件也不例外。
“说说吧,为什么找我?”红蜘蛛从桌面拈起那片断口算不得平滑的有机玻璃,眯上一只光镜,对着室内的人造光源观察了半晌:有循环液凝固变质的污迹,还有明明暗暗的放射状裂纹。又不是什么艺术品,他随即将这玩意儿甩手丢回原处,倒霉的座舱碎片在与硬物相撞的瞬间转了个方向,丁零当啷地跳到显示器后面去了。
上一个被这么对待的物件还是一块半大不小的引擎残骸——喔,闹翻天身上那块。
“找别人不顶用,那群家伙压根帮不上忙。”闹翻天有模有样地叉手斜靠着红蜘蛛的杯子,他似乎早就适应了身高袖珍、视角奇特的新生活。电子幽灵的形态因离开褪色变灰的机体太久而逐步缩小成现在这副形象,性格倒是一点都没变:“我们又不是没试过,拐回来找你纯属没办法的办法。”
同样比例大小的惊天雷认真补充道:“It is better for the doer to undo what he has done.”闹翻天说得没错,因为之前找到的其他人,有的毫无头绪,有的不得要领,有的甚至根本看不见他们——所以,找上红蜘蛛也是一种无奈之举。
哈,解铃还须系铃人。
红蜘蛛一屈指,一发力,将半透明的紫黑色二头身小人儿从桌沿上弹了下去:“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会这么死。”
帮忙找“东西”可不能白帮,该还的总得连本带利地还回来,哪怕是下辈子。
不及巴掌大的闹翻天跌在了地上,但好在他还记得怎样使用异能。也正是从这次开始,他们二人的命数就仿佛受到了迷一般的指引,不管上上下下过山车似的绕过多少个弯子,箭头的尖端都会延伸到红蜘蛛脚下。
或者说,这支箭头是双向的。
把红蜘蛛解决掉?
惊天雷几乎无暇考虑闹翻天这么疯狂的想法到底从何而来——凭借身无长物、手无寸铁的现状,怕是还没把红蜘蛛解决掉就先被红蜘蛛解决掉了。
上次,他们以“有可疑人员在校外游荡”的理由报了警,警察却像对待两个完全不具有民事行为能力的、耍小性子赌气出走的幼生体一样,把他们重新送回了学院里;
上上次,他们拒绝了红蜘蛛的邀请,选择继续留在哲拉萨斯,时间却仿佛也同步锁定在了“红蜘蛛到访日”,一切运转如常,但又透露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日期不再推进,比走不下去的楼层更离谱;
上上上次,他们……
“反正这问题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闹翻天摊开手,“那就去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啊。”
虽然不敢完全苟同,惊天雷想,不过这个思路多多少少有一定道理。死亡并不值得畏惧,未知才是惶恐的来由——如果说跟随红蜘蛛等同于主动走向毁灭,那么留在学院里就无异于选择慢性自杀。尽管赛博坦人的寿命漫长得接近永生,但人终有一死,不是吗?
“你是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
“我杀了人。”一言以蔽。
惊天雷没有多加解释,原因很简单:事件的来龙去脉太过繁琐,听上去像是精神病人说出来的梦话。不是所有人的脑力都足够理解这场和某人挂钩的“无限流”小游戏——“拿人头”的确实不是他,他也没有半点要“抢功”的意思,但多年培养出的默契总归属于两个人。红蜘蛛不好对付,他们试错了不知道多少遍,死亡了不知道多少遍,如同在给一场没有攻略和经验可供参考的噩梦级副本开荒。从配合到定位,所有需要注意注意再注意的细节,一分一毫,都极度精确地印在惊天雷的脑模块里。
“Wow, 人不可貌相。”狱友吐出这“肃然起敬”的言语,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嘿!”闹翻天插话,“明明是我给他的火种舱最后一击的!”
是啊,天作之合。
可谁能想到,红蜘蛛又出现了。他打开每一间牢房,释放所有的——囚犯——没什么好惊讶的,每一场轮回中的红蜘蛛都会在威震天那极富诱惑力和煽动性的言语之下走完这套“流程”,让每一个人都有权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以实际行动诠释究竟是何等的举措与规模才有资格被称作自下而上的大革命。
区别只在于他们两个“入伙”时间的早晚,先前早一步,这次晚一步罢了。
在那时,霸天虎的纲领还尚且扶得稳这座一夜之间在巨响中拔地而起的钢铁高塔,山呼海啸声紧接着炮火连天,是阒寂深夜中群狼奔袭,用齿爪与血肉撕开一条条鲜明的裂口,直指那托举着无数理想的康庄大道。
“我们至少站在边上等了半个钟头!”闹翻天在内线里拿划线加粗的大号字体猛轰惊天雷,“半个钟头!他怎么还没死透!?”
“我也不知道。”惊天雷腹诽。不过的确很阴魂不散——这是后半句,他忍住了发送的念头。
可谁能想到,红蜘蛛怀揣着他那颗“不灭火种”又出现了。类似的台词,一样的“离开这里”,刨除小小的差异,惊天雷快要倒背如流。
他们最终还是同意了。
其实。
其实从一开始,惊天雷就没有什么想要报一报的深仇大恨,也没有什么不能释怀的遗憾,想要借这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堪堪补完。就让无穷无尽的时间推着轮回的圆环不住转动吧:也许一觉起来,他又会重返学生时代,又会看见红蜘蛛顶着一张恍如成功人士的面孔来到哲拉萨斯,光鲜亮丽,高谈阔论,洋洋洒洒,好不风光。只是“催眠”的热兵器可能会带来莫大痛苦,这一觉也可能会睡得有点长,但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他们获得了一段真正的生活,虽然这种真正的生活,建立于某个骗了整座青丘城的纳税人的家伙的谎言之上。Decepticon——在听到这一派别名号的那刻,他就该全明白了。
人生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多幕剧,在一座又一座不同的城市里巡回演出。没有哪两场完全相同,每一个场次都会出现一些不可预知的小插曲,需要演员们用智慧的头脑和敏锐的反应来随机应变——然而,无论多么精彩的好戏也要谢场,等待下一次大幕重开。
那么,现在可以就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