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山丘(三)往事如风
有事做的日子里,时间就会跑得飞快。一转眼三个月过去了,这些天里,我也只有等天黑了,回到住处时才会想起她。老板娘后来跟我们逐渐熟了起来,我叫她梅姐,晚上常陪她在门前喝酒,她问我:
“白天这么风光,怎么一到晚上就打蔫了呢?”
“嗯,没事儿时总能想起一个人。”
“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个女的。”
我笑了笑回道,“是啊。”
“跟老姐我说说,说完了我也给你讲个故事,看看咱俩的故事谁更值得喝酒。”
其实我最不愿提起的便是从前,不过我一直对梅姐的身世特别感兴趣,这次她给出的诱惑够大,于是又把自己的回忆拽了出来。
“我是一个很普通的小职员,她是我的一个客户,以前老板经常对我们说,对待客户要向对待恋人一样的体贴,结果后来她就真成了我的恋人。好上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她是那个公司董事长的女儿,时间一长,被她父亲发现了我们的来往,于是就开始百般阻挠,我们只能私下偷偷的见面。直到有一天,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男人,他是另一个大公司的继承人,对我说,他和她从小是青梅竹马,指腹为婚,两家的结合能让双方的公司更加飞黄腾达,现在只求我别再添乱,因小失大。”
“然后你就从了?”
“我当然不能听他们的,她也不会听,我们都答应过对方,什么也别想把我们分开。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个挺平常的下午,她去办事,我在门外等,就听里面有吵闹声。我进去一看,有个男的对她动手动脚,巧的是那个跟她青梅竹马的人也在,上去跟那个男人理论,那个人便说,敢碰我!敢碰我就让你家生意以后没的做!我上去就轮了几拳,呵,他不敢动手我敢啊!结果没想到,我就因为这个被判了一年,青梅竹马的那小子告诉我说,我打了一大人物,他们帮不上我,能做的只是多给狱里些钱,照顾一下我。直到进去的那天我才理智的告诉自己,我们真的不能继续走下去了。”
梅姐看了看我,说:“这就完啦?你耍老娘呢。”
我的确是因为迫不及待的想听她讲故事,所以一切从简的描述了一下,于是给自己个台阶下,就说:“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毕竟也过去一年多了,我想她现在过的肯定很好,虽然我很想她,但现在的我已经彻底配不上她了。”
“哼,年轻就是年轻啊,你把事儿想的太简单了,老金居然还把你当潜力股培养~”
“那您觉着呢?”
“以后经历多了自然就明白了,现在我说出来也没用。”
“那梅姐你的故事能开始了么?”
梅姐把烟放到了嘴边,歪着嘴唇吸了一口,正在我感觉那口烟消失的时候,又从她嘴里淡淡地吐了出来:“老金,以前是我男人。”
每个男人在年轻的时候都会对一个人说过“我要娶你,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老金在他当兵前,把这句话给了我。 每个女人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都会死心塌地的去选择相信。于是,我等了他两年,活活两年没见过他。想他的时候就发会呆,特别想他的时候就钻被窝里哭一阵。他回来时,人又黑又瘦,离我还有一百米远时就开始跑,我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哭,跑到我面前后就把我高高的举起来,转了一圈又一圈。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撒在了他脸上、衣领上,那时候就感觉,什么都不在乎了,再也不想让这个男人离开我半步。
当时他一穷二白的,家里死活不同意我嫁给他,可是谁都拿我没办法,我带着自己的衣服和行李从家里走了出来,在市里的边上找了个平房,我们就这么结婚了。后来我给他生了个女儿,他总是想再要个儿子,可是我们穷,一个都没钱养,他就想办法多挣钱。谁知道有一天来了两个警察,他被带走前一直在跟我说:“阿梅,我真没做亏心事,你信我,等我出来咱们再好好一起过日子,咱们再生个儿子,你要信我啊!等我!”我这一等,又是两年。这两年,我基本没怎么哭过,因为我知道眼泪换不来钱,我每天干着跟男人一样的活,来养孩子,让这个残废的家继续存在,我害怕等他出来时,这个家没了,我怕他伤心,我还是信他的话。
老金刑满后,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北边看那个煤场,说是在狱里交了几个朋友,知道怎么能挣钱了。我劝他老老实实过日子,不求什么荣华富贵,一家人能平安就好,我再也经不起分别了。可是他已经听不进我的话了,他对我说,“阿梅,你想平安就能平安么?咱们生活在社会最底层,永远也别说什么幸福,等着咱们的只有挨欺负,我不想让你受委屈,更不能让孩子们抬不起头,我们还要生个儿子呢,以后我还想让他子承父业呢,现在不闯闯,到时候拿什么给我儿子?”
一年后,我们从平房里搬了出来,开始了不用愁钱花的日子。老金还是很疼爱我们母女俩的,但是我同时也发现了他身上有别的女人的骚味。让我感到害怕的是我怀不上孩子了。医院说我身体之前给累坏了,怀孕几率小了,即使怀上了,生孩子时也有危险。老金听到后回去对我说,要不就算了吧,还是你身体重要。
我说不,我一定要给你生个儿子,我知道你外面有人了,你别指望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儿子,你挣钱了,想玩玩了我不拦着你,但是老金你别忘了你的根,别忘了以前你说过的话,别让你老婆我瞧不起你......第二年,我终于怀上了孩子,而且是男孩,那时老金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北边的矿山都是他的了,还要在市里开万隆,建帮会。
那天他突发奇想让一个从狱里刚出来的人,给我俩纹身,说是手艺特别好,我挺着个肚子就跟他去了。他说要在肩膀上纹个”金爱梅“,我这纹个”梅爱金“。谁知纹完第一个字他就改主意了,说有个想法,想让以后帮会的人都有个记号,每个人就纹一个字,这样谁都跑不掉,然后我们就这样没再纹下去。那时候我明白了一件事,在他眼里,钱和权已经比我重要了,我只是一个给他生孩子的容器了,从前的回忆都可以统统不用再想起了。
女人就是总在妥协,时间一长,一次次妥协的后果就是逐渐失去自我。那个狐狸精就一直没离开过老金的视线,会里最初的那批兄弟都看不惯了,我居然还去安抚他们,说你们大哥平时压力大,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毕竟我这大肚子给不了他什么。没想到我越是让步那个骚娘们就越不像个人,她知道我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儿子一生出来她就没地位了,恨不得一脚把我们的儿子踹死。
再后来,让我生不如死的事儿还是发生了。临产还有一个星期时,老金去外地谈笔生意,在我住的地方来了一伙人,说要找老金算账。屋外面有两个兄弟看着,不让他们进来,结果都被砍了。我一个姐妹带着我就开始逃,两个女人能逃到哪去,走道半路就被堵了,那伙人就是冲着我肚子里孩子来的。我趴在地上,让他们踢我的背,两只胳膊护着肚子,就在这时候我下面开始止不住的流血,孩子提前要出来......那帮人走了后,我抱着一声不响的儿子躺在小胡同里,嘴都让自己咬破了,就是喊不出来......
老金回来后把全市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一个跟他有点仇的人就砍了,就是不把那个狐狸精砍了,我对他说了多少次就是那个贱女人干的事儿他就是不信。我保住这条命后带着女儿离开了那个家,两个月后他和那个女人结了婚,没过一年那女的跟副市长勾搭上了,提出和老金离婚,分了他一半的财产。我就一直在这用那时老金留给我们母女俩的钱开了个小旅店,哼,这笔账我这辈子都记着,早晚我要血债血还,拿她的贱命换我那还没睁眼看见我的苦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