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魂归

        郑禾颂与杨子开着百度导航在会稽城东南的一个新区已经绕行了整整五圈。郑禾颂有些不耐烦：“百度如今愈发不要脸，除了莆田系哪都导不到！”

        “别急别急，我再看看，到底不在自己城市，或许修路更新跟不上。我再打打云老师和风老师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还是不行吧？奇怪了，怎么两个人都打不通。”

        “我看这样，我们随便找一处能停车的，把车先抛下，就在这附近了，我们走着找。”

        两人在银行门口停了车，跟着百度导航开始步行。

        “这里往右，前行90米，再左转........”杨子低头对着手机。

        “快看对面，云老师在招手！”

        两人跟着云石走进一个小区大门，郑禾颂和杨子同时看见了门口的醒目大字“枫景苑”，边上正是那家房产中介的门面。

        “我们这是什么眼神，明明刚才路过，看见的就是这家房产中介，怎么就是没发现这个小区？”郑禾颂奇道。

        “的确是这家房产中介，但我也没看到枫景苑呀！奇怪了。关键云老师，你们俩电话都不通。”

        “我和风老师正在工作室调试灯光设备，等等你们还不来，刚想打电话，突然发现两个人手机都没信号。这不，所以下楼来候着二位。”

        几个人进了4号楼底楼C座的一间屋，这是一套三室两厅的居室，五个月前风老师从朋友那转租到了山清水秀的会稽城边的这栋宅子，常约沪上的摄影界老友来此拍摄静物广告和艺术人像。

        杨子带了两件旗袍，她是着实的民国控，此行特意是为了拍摄民国个人专辑大片。郑禾颂为了和她映衬，也勉强带了件月白色棉布旗袍，两人准备先在棚子里拍几张纯色背景的特写，明日再同两位摄影大师去东湖拍摄外景。

        郑禾颂拿出了那件月白色旗袍，纸袋子里留下一只小西瓜大小的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你带来拍特写的新作品？”风老师好奇地望着纸袋子里的那坨黑色。

        “不不，最近忙，那个老窑厂也快关门了，我有段日子没做陶。这是前段日子在城隍庙古玩城朋友处淘来的一个宋罐罐，虽粗，看着倒有番意思，带来想让大师们摆个合适的造型。”

        几个人来了兴致，都围了上来，郑禾颂得意地拿出小罐，摆在了靠门边的方桌上。只见那罐敛口鼓腹，矮颈上镶嵌六颗凸起的圆眼，施酱色釉却并不到底，露出三分之一底部的牙黄色粗胎。

        云老师小心拿起，轻轻掂了下：“喔，这东西可比我想象的轻得多。比例模样倒真的舒服、协调。”

        “这就对了，过了千年，胎釉里的水分蒸发，物件都比原先认为的轻。赝品可就相反。”

        “哈哈，看来你真快成半个行家了！好！我们来给它布环境，拗造型！”云老师说着将罐子放到了静物摄影台上。一个布灯，调反光板，一个调着背景色。

        “这个角度可以，粗陶好，器物身上反光不大，准备！开拍！……”

        两个人咔嚓了几下，便低头翻看相机液晶屏，云老师眉头稍紧了紧，翻过机身看了一下镜头尾部，突然走上前拿起了拍摄台上的小罐。端详片刻，脸上闪过一丝诡异。

        “不对呀，怎么……”一边，风老师端起佳能又咔嚓了两下，再次翻看便惊呼：“云石，云石，你看，这东西怎么拍出来成这样了，你的，你拍的我看看。”

        两人互相看了各自的液晶屏幕，脸上的肌肉显得有些僵硬。郑禾颂赶紧凑过去，只是她和杨子看了以后，也是一声惊呼。

        液晶屏幕里，依旧是这只敛口鼓腹的罐子静卧在拍摄台上。只是那施了半截酱釉的外表，竟成了乌墨般的色彩，从器口到器足，浑然一色，再无露胎，更令人吃惊的是，那墨色的釉彩散发着浓郁、内敛的光泽，上 面还镶嵌着大小不规则的圆形黄色斑点，密密麻麻宛若星辰。

        “鹧鸪斑！”郑禾颂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敢相信，眼前相机里呈现出的，竟是一只在嘉德大拍上才遇的到的精品。可是眼前拍摄台上摆放着的，分明还是那只粗笨的罐子！

        “天色不早了，今天别拍了，明日白天，我们再看看。”沉稳的云老师嘱咐大家收工，一同到附近晚饭。

        一行人跟着风老师去地下车库寻车。几日的梅雨低气压，车库里有点潮湿，只见通道里昏暗的几盏白灯闪着幽光。几个人只有脚步声却没有人说话。

        杨子想打破方才到现在诡异的气氛，大声开口道：“这地方不错，适合来几张黑白的。”说着，她快步走去前方狭长的一条停车道，忽然举起双臂一个回头，郑禾颂只觉左后方不知是风老师还是云老师的手机闪过一道光，眼前的杨子居然凭空不见了。郑禾颂惊得张大了嘴，之前到现在的恐惧终于爬满全身，她微微侧头，用余光瞥向自己的左后方，似乎没有动静，她猛地回过头，身后的云老师和风老师根本就无影无踪！

        地库里的潮气越聚越多，弥漫成了云雾，遮挡住了周围的通道。郑禾颂再次看清眼前的一切时，她已经忘记了什么是恐惧。

        ……

        公元 1142年8月乙酉日，大金国将宋徽宗遗骸运回临安城。次年，由宋高宗将其葬之于绍兴城东南，命为永佑陵。陵中多有徽宗赵佶生前所好金石瓷玩，宋代茶战之风兴盛，其中尤以南方建宁军之建阳黑瓷、吉州之永和黑瓷为最佳。然吉州瓷窑业中，却裹挟着一桩千年冤案。

（试为长篇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