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成雪
文/羽嫣般若
向来易为情所感，也极度害怕落笔抒情，尤其亲情，笔尖蘸墨，字词未现已泪目，一生与之纠缠不休，温情却始终依存。
盛夏，故里，午后的客厅。
我在茶几下的瓶瓶罐罐里，挟了一些金银花、菊花、麦冬、枸杞等材料放进茶壶，加入净水，放在茶座上，通电煮茶。除了枸杞，所有的这些材料都是妈妈在屋子旁边的田园里自栽的。
茶煮好了，我目光环视了一圈，“妈妈，你的杯子呢？给你倒一杯。”妈妈正坐在餐桌边喝粥。
“估计又落在厨房了，你先喝吧，我要喝了再倒。”
“天气太热了，你也喝点，清热解毒的，别总是光喝白水。”我起身走入厨房，看到了妈妈的专用杯，清洗干净，回到厅里。
我提起茶壶，将茶水注进妈妈的杯，以及我的玻璃杯，放下。
杯子里冒出来的腾腾热气，氤氲了我的眼镜，取下来擦了擦，戴上，抬头看着窗外，挂在枝头上一串串的黄皮果正熟，我像是自言自语，“黄皮果熟了，有健脾胃助消化的功效，夏天正好多吃点，待会等我去摘些回来。”
我一边喝茶，一边手机浏览着简书上的文章，没等我喝完这一杯茶，只见妈妈手里拿着一大束新鲜摘的黄皮果走了进来，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转身又出去了。
我看着黄澄澄的黄皮果，再看着妈妈缓缓离去的背影，一股异样的情绪顿时间涌上了心头。我太疏忽妈妈了，妈妈何时喝完粥离开了客厅我都不知道。
我随口的一句话，妈妈却听进了耳里放在了心上，并马上去给我把黄皮果摘了回来，我的心是温暖的，却又是酸疼的。
母爱如水温柔，如山厚重，最伟大而无私。我感谢妈妈给了我生命，可以肆意体验并释放生命的灿烂。我感激妈妈从小到大对我的关爱，言传身教，懂得了为人处世要心存善念，宽宏大度。
自家种·妈妈新鲜摘回的黄皮果
“妈妈，你怎么了？”看着用手扶腰走路蹒跚的妈妈，有点心疼。
“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右边的腰突然就痛了，可能是上午去地里干活不小心拧了。”
“妈妈，你到房间沙发躺好，我去拿东西给你做一做。”妈妈之前有一段时间颈椎疼给她调理，知道有效，便依言进了房间。
妈妈年老体弱却总不肯歇着，我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多的回来，陪伴左右。
“伊伊，你看楠楠的孩子都要上学了你也不着急，老大不小的就不怕到时没人要。”楠楠是从小一起上学的好友。
“妈妈，楠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当然了，你以前不也总夸我乖巧吗？怎会呢？”每次回来妈妈都不忘了提这事，而恰恰是我最想逃避的。
“那都是读书的时候了，你小时内向，长大了也安静，你看看你，工作之余总宅在家里能认识谁？要不叫人给介绍介绍去相亲吧？结婚了也好了却我的心愿。”
“妈妈，瞧你说的，我再不济也不至于要去相亲吧？”
“既不愿意相亲又不喜交友，闲了不是对着电脑就是捧着手机，再不就是关在房间扎进书堆里，这样能把自己嫁出去吗？”
“妈妈，跟你商量一件事，可好？”
“什么事？”
“要不，我就不结婚了吧，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再说，我也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了。”
“天哪，你怎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呢？不行！现在是挺好的，老了呢？生病了呢？你不看看你自己啥样的身体，瘦不说，还总是这疼那晕的，不得有个伴相互照顾呀？你这是存心让我不安心，是吧？”
“妈妈，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婚姻不能将就，总得遇见对的人心甘情愿地走进婚姻。你就别操心我了，你的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你啊你，每次都这样推三阻四，我已经老了，还能活几年呢？”最怕妈妈说这样的话了，自知不孝却不愿委屈自己。
“妈妈，求求你，一定要多活些年，我还想多陪陪你，以前，有点任性了……”我眼睛润湿了。
“你以为我想多活就能多活呀，这个可由不得我。”
“妈妈，你说，一个人走了，还会不会记得他最亲最爱的人的模样呢？”我脑海里浮起了一个影子。
“我想，应该会记得的。我就总能梦见你的奶奶和外婆……”
“奶奶记忆比较深，外婆就模糊了。”
“外婆走的时候你还小，印象自然不深。”
“她们和你说什么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更喜欢住在这乡下吗？”
“住城里，总是被困在家里，邻里不认识，出入不自由，空气不好，环境烦嚣……”我说了一堆。
“嗯，这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人呀，人老了都会有个念想，讲究落叶归根，故乡在哪，根就在哪。城里是繁华热闹，却始终比不上家乡的土地来得亲切……”
“嗯。”
“以前在城里住，闷得慌。你奶奶总是托梦说我离家太远了，她连水都喝不上，没人给送吃的。她啊，生前最爱干净了，去了那边还是那么讲究，说我不在家没人给她打理，脏兮兮的…催我回来…”
“你就说城里也是你的家，老了自该和儿孙一起……”
“前几天我又梦见了，你奶奶说她劳苦一生拉扯大了几个儿子，现在子孙满堂，虽然走得有点仓促，也瞑目了。”
“嗯，奶奶很了不起，好几个重孙子都是她照顾的，走之前也儿孙绕膝，她就像一棵大树一样给我们遮风挡雨，守护着我们。记得小时候每次放学回来，她都杵着那一根木拐杖在门口候着，叮嘱着吃了赶紧去做作业，有时候还不忘了塞几颗糖……”
“是的呢，奶奶是有福气的人，满八十岁走了，要是能活到现在……”
“那就五世同堂了，奶奶还在的每年过节，所有人都会回来，欢聚一起，自奶奶走后，一大家族就再难以聚齐了……”
“谁说不是呢，能有今天这偌大的家族，多亏了你奶奶，我可就没她这份福气了，我想我也快了……”
“妈妈，不要这么说，你也有福气……”我本想安慰妈妈，不料话一出口，已经一怀心酸。
妈妈一生勤劳，慈悲为怀，辛苦一辈子，老了却孤零零的，儿孙长大了一个个飞走了，别说什么跟前绕膝欢歌笑语了，就连见一面都难。
“你如今还是一个人，你说我哪来什么福气？”
“我……”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方解妈妈心头之愁。
“伊伊，你若有个伴，有了自己的家，就算有一天我走了，也放心了……”
我鼻子一酸，眼睛朦胧，心隐隐生疼。
“妈妈，能不能跟你再商量一件事？”
“又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别走在我前头？我怕我接受不了……”
“伊伊，你说的什么话呢？难道你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成？”
“妈妈，不是，我就想你一直活着……”我极力忍着，却还是没忍住，眼泪滑落脸颊，赶紧伸手擦了擦，不能被妈妈发现。
我说的是真心话，不想妈妈走在我前头，最不能承受这离别之痛，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私，对妈妈也很残忍。
“哪能呢，那岂不是变成老不死了吗？”
“那有什么关系呢？妈妈，对不起……”
“你结了婚，有个家，就对得起我了。”不管我说什么，妈妈始终保持着她的温和。
妈妈，不是我不如你所愿，只是始终做不到将就，其他的我都可以依你。
“妈妈，做好了，你慢慢站起来，走一走，感受一下，看有没有好一点？”我边说边扶妈妈坐起来。
“嗯，感觉好些了。”妈妈来回走了走说。
“那就好，下来我给你再多做几次，这几天你就别去干活了。”
“老了，现在腰也疼了，想干也干不了，偏你，还不让我省心。”
“妈妈，以前我可是最让你省心的。”
“那是以前，现在不是了。”妈妈说着转身出去了。
我收拾东西，心里很不平静。有些人，有些事，妈妈一直不知道，我藏在自己心里，成执。
“伊伊怎么了？一天都不见你下楼吃饭。”妈妈敲我的房门。
我晕晕沉沉地起来，开了门，又倒在床上继续睡。
“不舒服怎么不说呢？”你看我迷迷糊糊，脸色也不好，伸出满是皱褶的手放我额头上，“嗯，只是一点点热，没发烧，你是感冒了。”
“嗯。”我头很晕，喉咙很痛，鼻子也不通，很难受。
“生病了要吃药，光睡觉怎么行。”妈妈说着便转身出了门。
妈妈，我是晕得不行，不是想睡觉，这是我意念里的话，妈妈当然听不见。
没一会，我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妈妈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冲剂，“这是你平日感冒最喜欢喝的三九感冒灵和小柴胡冲剂，看你严重，加了双倍分量，趁热喝了。”
“嗯。”我坐起来，靠着床头，接过杯子。
“一天都没吃，很饿了吧？”
“不想吃。”声音嘶哑，我实在没胃口。
“你再歇会，我去给你熬点粥，吃清淡的，再给你用些中草药熬水好好泡一下，好了叫你。”妈妈蹒跚着出门下楼去了。
我自幼不善表达但很敏感，容易被感动，也很容易偏执。妈妈的爱陪伴着我成长，我们相处的时间却很少，十三岁以前的生活在妈妈身边，之后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我错失了太多。
我拉上薄被子，蒙着头，任泪水肆意流下，那些逝去的时光无法追回，偶尔也会追悔，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倍加珍惜。
“伊伊，洗澡水已经烧好了，下楼吧，趁热泡，泡好了喝粥。”
“好，我这就下去。”声音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头晕头疼是我的顽疾，从小伴随着我，习惯了它的存在，若形影不离的灵魂不离不弃。
下了楼，走进厨房，妈妈正忙活着熬粥。看我进来了，说，“水已经放进浴室了，热着泡，不要怕热加冷水，那样就没效果了。”
“知道了，妈妈。”喉咙发出来的音色，估计妈妈也没听见。
“若明天还不见好转就去医院，病不能拖。你就是任性，不喜欢看医生。”
“谁会喜欢看医生的呢。”我默默地想，妈妈说得对，不到逼不得已我绝不去医院。
妈妈怀胎十月让我来到世上，我的生日也是妈妈的痛日，懂事起我就从不过生日，选择给妈妈电话，陪她闲聊，叮嘱几句，心便足矣。
今年，也不例外。
你老了，我让你操碎了心，当年那年轻美丽的容貌已经被岁月无情地催生了道道褶皱，那一头长长的黑亮青丝也为孩子们熬成了雪。为此，我曾惶恐也曾自责。
你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如树皮般粗糙的双手，蹒跚而沉重的脚步……就这样在时光荏苒间磨耗了你的青春，留下了沧桑与苍老。
剩下的岁月，就换我来守护您吧，我愿意多些时间陪伴您，希望您一直健康。我们的性子都是安安静静的，即便这样，我往你身旁一坐，也是很安心的。
我能懂，人越到老越感觉时间宝贵，作为老人，其实更希望孩子多陪伴在身边，听你唠叨。
以前，因为种种原因，孤僻的我逃得远远的三两年才回家一次。这两年心绪有了改变，想通了，放下了，愿意了，有时间了就会回来，尽可能的多做几顿饭菜虽然做得不好吃，多些一起吃饭，多洗几次碗筷，这些琐碎的事情于我而言是一种简单的幸福，曾经是我梦寐以求却未曾求得的。
不想再如前那般细数指间时光如何流逝，只想默默地守着您浅笑嫣然，我心也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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