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胜,我那淡淡的忧伤

2019-03-14  本文已影响0人  黎看雪

文/牛默么

德胜,我那淡淡的忧伤

记忆,是那一条长长的巷子,是那一栋栋长长的房子,是古城门,是古井······

记忆把我拉回到1979年,夏末初秋的一天,阳光刺眼。父亲把我和妹妹带上了绿皮火车,沿着蜿蜒崎岖的铁路,火车像一头喘着大气的老牛,钻了二十多个长长短短的山洞,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阳光斜照我和妹妹的身上,父亲挑着行李跑在前面,我牵着三岁的妹妹在后面跟着,父亲不时回头叫我快点快点。父亲说:“这里就是德胜了。”

“德胜?德胜什么地方?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小小的我满脑子懵懵的。

 对面走来一位大婶跟父亲打招呼,他们用我听不懂的语言讲话,声音很大很粗,没有丹州话的温柔,父亲告诉我这个叫‘百姓话,’我不喜欢这种语言,直到现在我都不会说‘百姓话’,奇怪的是小时候能听得懂,现在反而听不懂了。可能是我离开德胜太久的原因了。

 那天傍晚父亲带我和妹妹去姑妈家吃饭,一位个子很矮穿着一身黑黑布衣的老人,看着我和妹妹,父亲:叫“姑妈”,我怯怯地叫:“姑妈,”姑妈用我听不懂的‘百姓话’回应我,接下来父亲和姑妈讲话,我听到的又是陌生的语言,看到陌生的房子,陌生的人。

 我不喜欢这里,于是我悄悄离开父亲,沿着石头巷子走着走着跟着夕阳的方向走,走到一片广阔的稻田,风吹稻谷,发出沙沙的声音,夕阳很大很红,我孤零零的站在稻田边看着像火球一样的太阳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落到山的那一边,天色越来越暗,此刻此景我很想很想妈妈,很想知道妈妈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来德胜?

 “丽妹,丽妹,”不远处传来了呼声,一位比我大10岁左右的姐姐叫我,她气喘吁吁跑到我的面前,脸上焦急的表情“我是你表姐,回去吃饭了,你一个人不能乱跑。”我收起了自己的忧伤,很不情愿的跟她回去,到了姑妈家父亲告诉我:“表姐在学校当老师,下个礼拜你跟她去学校报名读书。”

 为了让我适应德胜的新生活,表姐带我和妹妹去玩,我们走过一条长长的石头巷子,石头有大有小,一个挨着一个铺在路上,脚踩在光滑的石头上面好玩。我看到长长的巷子两边是用青石砌的房子,房子窄窄的,每一栋房子都是很长很长,表姐带我们去了隔壁家,我们跟着表姐穿过一间又一间黑黑的房子,细数一下,有4间房子连着,往里面走终于看到了亮光,原来是露天的过道,我见到在南丹看不到的景象:水从下面冒出水来,表姐说这叫‘井,’井口很小,很深,四周用石头围成圆形,弯腰也看不见底,井的旁边有一个铁桶,铁桶用绳子拴着,表姐麻利的拿起铁桶,把它放到井下,弯腰,来回甩两下绳子听到‘啪嗒’的一声水响,就很快提上满满的一桶水,表姐用葫芦水瓢从铁桶里打了一瓢水,井水很清澈,我喝了一口,凉凉的略带一丝甘甜侵入心脾很是舒服,那感觉至今难忘。![德胜,我那淡淡的忧伤](https://img.haomeiwen.com/i6429424/763a726159fb44e3.jpg?imageMogr2/auto-orient/strip%7CimageView2/2/w/1080/q/50)



  没过多久我就能听懂‘百姓话’开始适应德胜的生活,但我还是想念丹州,想念妈妈还有我的哥哥和一个小小的妹妹。

    很快 一个礼拜过去了表姐带我去学校报名,学校里有一颗很大的古树,表姐说是榕树,已有千年,该校创办于1910年至今已有100多年历史。我很荣幸认识了余老师,他是一位40岁左右的男性,戴着一副黑边框眼镜,目光温柔,头发花白,前额有一撮头发曲卷着,手里夹着点燃的香烟,表姐说:“他是我们学校最严厉的老师。”想不到他当我的班主任,记得有一次我做作业,把一个‘晴’字写成‘睛’字被他罚写10页纸,他经常给我讲名人趣事,我的其他科目学得一塌糊涂,唯有语文学得最好,直到现在我很怀念余老师。

 德胜镇虽小,但它的文化生活很丰富,有电影院、戏台,有《王二报喜》、《王三打鸟》、《龙女与汉鹏》、《刘三姐》,表姐告诉我这叫彩调戏,表姐在戏里扮演很多角色,穿上古装戏服的表姐很美,我特别的羡慕,据表姐说德胜在很早的清嘉庆年间,就有了“喜乐堂”一类的民间彩调组织,一直 延续到八十年代,小时候我常常看彩调戏,常常把自己沉溺在戏的角色里,常常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小的我对情感就非常的敏感了。

 我依然想念丹州,想念妈妈,终于开口问父亲:“我妈妈为什么没有跟我们住在一起,她为什么不来德胜?”

“我和你妈离婚了,你和二妹跟我,你哥和小妹跟你妈,”父亲说。

  离婚?什么是离婚?我不知道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离婚?我只知道从此以后没有妈妈在身边了,我很难见到妈妈了。邻居家的大婶用怜爱的眼神看着我摸摸我的头,叹了一声:“可怜的孩子。”

  在那个年代,很少有人离婚,离婚的孩子是被人瞧不起的,再加上父亲个子矮小,他有一只眼睛是瞎的,常常被其他的孩子欺负,讥笑,叫‘独眼龙的女,’我很讨厌这样称呼,那是一种侮辱,很受伤,我的眼里写满忧郁。

 没有妈妈在身边,放学回家我学会用柴火煮饭,帮父亲洗衣服,照顾妹妹,学会挑水。虽然我可以帮助父亲分担家务,但依然被父亲骂已是家常便饭,经常充当父亲的出气筒。

 记得八岁那一年,有一次煮饭,煮到米水沸腾,需要把多余的米汤倒出,我笨笨的端起重重的铁锅,‘哐当’一声,锅耳断了,滚烫的米水泼到我的脚上,我本能的把锅丢掉,父亲跑过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劈头盖脸的边打边骂:“煮个饭都煮不成,今晚吃什么!吃你妈的X,没用的东西!要死就死快点,我懒得负担你们!以后我老了有国家养,不需要你们养!滚!滚!”父亲不堪入耳的大骂声刺激我的耳膜,他越骂越起劲,脑门上的青筋都冒了起来。

   我跑了,一路狂奔!跑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放声的大哭!哭我在外面所受的侮辱!哭他为什么是我的父亲?我为什么不能选择父亲?很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那么粗暴的对待我们?那么的嫌弃我们?那他为什么还要生下我们?”

  天越来越黑,依然没有谁给我答案。哭完了哭累了才想起脚上的伤,脚上已起了一个大大的水泡,我一瘸一拐的往那个不喜欢但又不得不回的‘家’走去。

 比起内心所受的伤,脚上的伤已经算不上什么。但对父亲的怨恨从那一刻起便埋下了,一直烙印在我的内心深处。

 灰色是我童年的颜色,慢慢的我养成了胆小不爱说话的性格,不喜欢交朋友,一个人很孤独,常常躲在角落里看书,书成了我的好朋友。

 父亲除了骂我们,他的口才很厉害,山歌唱得非常出名,随时可以出口成歌,他很爱唱山歌,经常把我和妹妹反锁在家里,他跑去唱整夜的山歌,那个时候的父亲跟骂我时候的样子简直换了一个人。我常常幻想自己是一首山歌就好了,一定过得很幸福快乐。
德胜,我那淡淡的忧伤
 德胜,儿时的记忆是那么的灰暗,那么的忧伤,一旦有机会离开德胜,我迫不及待的离开,这一离开就是30多年!这么多年以来我没有一次回来,没有看父亲。当朋友问起我的父亲时我都是回避这个话题,或者一句话带过,不愿提起,不愿想起 不愿回忆······

 人到中年,经历了许多曲曲折折的人和事,理解了父亲,原谅了父亲,重新接纳父亲,终于我踏上回德胜路程,去看望父亲。

 车子离德胜越来越近,看到现在的德胜已经是充满现代气息的城镇,儿时的记忆我拼命的找寻,儿时的院子,儿时熟悉的街道没了踪影。我内心充满了忐忑,即想见到父亲,又很害怕见到父亲,很纠结,在车里呆了很久迟迟都不肯下来。

 最后还是打开车门,见到了三十年不愿见的父亲,八十岁高龄的父亲变得更瘦更矮小,面容苍老,但他的口才,讲话的语速还像以前一样厉害。我问了他,以前您那么喜欢唱山歌,您把它整理出来,我帮您收藏好咩?父亲听了很高兴连说:“好、好、好。”三十年没有见到我们几个孩子,他很激动,老泪纵横,一遍一遍念叨以前对不起我们,更对不起我的母亲······

为什么需要那么长的岁月父亲才认识自己的错误?为什么我需要那么长的时间才能原谅父亲?我仰望天空,天很蓝,没有一片白云,泪水在我的眼里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流吧,把童年的忧伤都随泪水流走吧,让时间抚平我童年那淡淡的忧伤,忧伤在此刻已被春风吹散,对父亲的怨恨慢慢的放下,重新慢慢的接纳父亲,在他有生之年去看望他,了他老人家的心愿。

童年太小,虽然在德胜生活了十年,却没有真正的了解德胜,这次回去特意重新好好的看看。

小小的德胜有古城门,要想看古城门必须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街道,步行的话大概要走四十分钟左右,街道两边是紧紧挨着长长的房子,但现在已有好多家起了新的房子,有的家已经把房子前面改成院子,或者改成停车场,街道已经是水泥路,原来的石头街道已经没有了踪影,街道安静祥和,妇女老人坐在家门口,聊天,即使看见外人来,他们并没有露出好奇的眼光,一切都很自然。若是你有什么不懂的问她们,她们用桂柳话跟你解释,等你明白后,她转身跟她的隔壁用你听不懂的百姓话继续聊天。

 向着古城门的方向走,偶尔还能看见一两间古老的房子,但基本没有人居住,阳光照着,散发出古老的气息,自从有了自来水进家,家家户户都把井都封了起来,只保留了一口古井供游客们观赏和德胜本地人的念想,想念那回不去的时光。

  不知不觉走到了古城门,它虽然没有北京、西安的古城门的名气,但依然能感受它的古老和沧桑。石砖砌成的城门,石砖缝里长满苔藓和不知名的青草,据历史记载:“明洪武二十八年(1395)置河池守御千户所于河池洲,永乐六年(1408年)迁至德胜,城均为细凿料石基础,墙为明代青方砖《徐霞客游记》记载抵达得胜镇东营徐霞客于崇祯十一年二月到庆远府,三月初经怀远过德胜离开宜山上路赴河池。”

小小的德胜见证历史的变迁,古城门,古井,静看花开花落,人来人往。
德胜,我那淡淡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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