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云】游龙戏凤
1
老包从阿英洗脚店里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浓了。老包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下午九点一刻。“还有十五分钟，赶赶时间刚刚好。”老包心里暗自琢磨。
阿英是老包第一个扶持起来的女店主，算算时间，已经整整五年了。
阿英目送老包出门驾车离去，还呆立在门口两分钟。每次等到老包来，阿英都是满心欢喜的，她有个已经逐渐被磨平的愿望：与老包结婚。这也是老包当初与她交往时应下的两个承诺之一。
第一个承诺是帮助阿英把洗脚店开起来，这件承诺在阿英与老包同居一个月后，他就兑现了；结婚这承诺，却支支吾吾拖了五年——其实阿英心里明白，她到底还是拴不住老包这匹野马，可是老包却总是会适时给她一丝希望。老包或三两个月来一次，或小半年来一次，每次来，阿英问，老包便答应一声，只是时间，永远未知。
想起心里的烦心事，阿英叹了口气，转身回店。前台小妹妹见老板娘脸色不大好，大气不敢出，只自顾自低着头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阿英抬脚上楼前，折回身子对前台喊了一声：
“小兰，给我倒杯菊花茶上来。”
小兰赶忙答应一声。不一会，小兰端着一大杯菊花茶，托盘里还有一颗“静心丸”。这是店里人人皆知的东西，老板娘一旦脸色不好，不，是每次只要看见老包来过后，大家都会悄悄把“静心丸”给老板娘准备好。
阿英瘫坐在自己专属的按摩房里，心里依旧空落落的。就着菊花茶，她把硕大一颗静心丸剥开，一口吞了下去。她闭上眼，莫名的无数情绪还是像野兽，轮番敲打着她的神经。
阿英不小了，不像五、六年前，还是个刚从农村进城不久的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现在，年岁直逼三十大关，别说老家的姐妹们早早地一个个出嫁生娃了，就连早两年安慰她“不着慌”的父母，这两年也明显改变了态度，每次交谈，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核心：该马上嫁人了！
阿英忽然想起在农村时相好过的阿哥。见了老包以后，她总是用批判的眼神回头看阿哥，总觉得阿哥没本事，以后不能给她带来幸福。可是如今，当年的阿哥早已娶妻生子，虽说不上大富大贵，可一家人安安乐乐地生活在一起，谁说就不是幸福了？
凭着老包资助开起来的洗脚店，这些年的确给阿英带来了不少利润，可是，钱渐渐地有了，可是，快乐，却同样悄无声息地少了、又少了。
如果重新选择一次，我会怎么选？阿英有时候会这么自问，可是她心里知道，没有重新选择的可能，就算有，她肯定还是会选择相信老包。
六年前，阿英还是市里最大的洗脚城“英豪”店里的新员工，她刚接受完为期两个星期的新手培训。那天堂前站岗，她是第一次正式上岗。阿英站了大概近一个小时，双脚跟明显生疼，她还没习惯这么长时间保持一个直立姿势这么站着，正当她开始左右脚偷偷换着使力的时候，老包带着一大帮人进了大堂。
“晚上好，欢迎光迎。”
阿英慌里慌张勉强跟上问好的调子，右脚一撇，差点没站稳，上身歪倒在右边同伴的身上，借了她的力，才调整回身姿。右侧同伴投来怒目一视，阿英脸一红，低着头不敢出声。
“这姑娘新来的吗？”
阿英这才发觉，刚才一群客人，还有一个并没走。
不一会儿，阿英第一次被人点了名，开启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次搓脚工作。
点她名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大堂问她是不是新来的老包。
当年老包不过三十来岁，满头乌黑发，梳得油光发亮，全身穿着一套韩版紧身长衫配西裤，脚上一双洁白的牛皮休闲鞋，与他全身灰黑色衣裳形成强烈对比，整个人看上去，又精神又帅，好像品味还很高，像个有钱人。
阿英记得，那时她紧张地端着洗脚盆进来，老包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连声招呼她，不用急，不用急。那时，阿英心里泛起感激之情。
老包还是个俏皮可爱的人。在一个小时的浴足服务过程中，老包没让阿英有过哪怕一分钟的紧张和尴尬。她记得老包总是轻声细语地跟她说：不用慌，按你学的一步步来就行。
“真体贴，遇到这样的客人，真是太幸运了！”想起初识老包的场景，阿英总是忍不住感叹。
往后，老包隔三差五就会来找阿英洗脚，他特意记住了阿英的编号，每次来必等阿英，无论阿英是否有空。有一次，阿英连续做了两个客人的服务，腰身和双手都疲惫不堪，而老包则坐在大堂里等了她足足一个多小时。老包进屋后，还赶忙让阿英坐下来歇歇。阿英不肯，说，等会规定时间内流程做不完。老包说，怕啥，做不完就不做，我自个泡一个小时脚也挺不错。阿英听了心里感激不尽。
再后来，不论阿英工作到多晚下班，老包都常来约阿英去隔壁烧烤街吃夜宵。阿英记得，老包就是在第三次请她吃夜宵时，提出想不想有自己洗脚店的问题的。当时阿英懵懂得很，哪里会想自己去开店呢？那晚以后，老包叮嘱阿英，你有技术了，往后仔细看看店里的管理方式。“你就把自己当成店里的老板，你会怎么去管理那么大一家店？”
老包的提醒渐渐点燃了阿英自己当老板的梦想。按照老包说的假设，往后她就开始关注起店里的经营模式和管理细节来了。那段时间，她问自己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我要是老板，这里应该怎么做会更好？”
又一次吃夜宵的深夜，阿英谈了自己在店里观察得来的心得，老包听了很高兴，直接激动地拉起阿英的手背就亲——也就是这时候，阿英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这么跟老包交往，到底算怎么回事呢？
阿英趁着老包心情高兴，怯怯地问了一句：
“我这算是你女朋友了吗？”
老包放下手中的啤酒瓶，愣了一秒才若无其事地说：
“怎么，难道不是吗？”说完，老包又重新喝了一杯啤酒，还轻声地补充了一句，“我以为，你第一次愿意跟我出来吃夜宵，就是了呢。”
阿英听了这话，嘴里笑开了花。
不过一个月，阿英从双人间的集体宿舍搬进了老包特意给她租下的小套间。
再过一个月，老包全程陪着阿英，以出资百分之八十、占股百分之四十九的方式，帮着阿英成功开起了“阿英洗脚城”。
吃过一颗静心丸，阿英躺了大约半个多小时，这会感觉心情舒畅些了。不论怎么说，她都会记着老包对她的好，没有老包，她怎么可能这么快从一个洗脚妹变成诺大一家洗脚城的老板？不是老包，她怎么能在短短五年间，在市里给父母买了一套房，自己还买了一套房？
阿英似乎有些高兴地站起身，走出房间朝楼下走去。她该回那个房产证上印着自己名字的大房子的家了。
“下班时记得关灯。”阿英走出店门前，扭头叮嘱了值班前台一句。
“可怜的老板娘，被老包一直骗着还这么开心。”等阿英走远了，前台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2
老包从阿英洗脚城出来后，钻进自己的凯迪拉克城市越野车，他得赶紧去赴约。九点半，某桑拿城，接小凤出来吃宵夜呢。
对于女孩子的心理拿捏，老包几乎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这是老包第几个准备“入手”的小姑娘了呢？说实话，老包早都记不清了。
老包在市里开着一家建材店，平时除了正当建材生意，现在，他还增加了楼市装饰业务——这都得益于房地产市场在本市的蓬勃发展。相较于沿海发达地区，这个内陆西南小小地级市，直到最近数年才渐渐发起力来，无论是在楼市表现上还是各类商品价格消费上。用本地人的话说，叫“消费比北上广高，工资跟城外小河的水平面一样，永远那么低”。当然，老包属于走在市场前沿的弄潮儿，不说别的，借着楼市的东风，他的建材生意就愈发做得风生水起；如今，大量楼盘入市，房子装修也是一笔不小的买卖，只要跟着装修公司的背后走，或合作、或单干，老包都挣得一个盆满钵满。
民间流行一句话，叫“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变坏”大多指的就是私生活不检点吧？老包却不这么看，首先，他是正经的“光棍”一条，找女朋友名正言顺；其次，与他交往过的女人，他都帮助对方做起了或大或小的各类老板，按老包的说法，这叫“投资”，至于与对方“处朋友”而交往，老包认为这都是水到渠成的事，算不得什么不能说出去的可耻之事。
老包在全市服务型场所都是有名的响当当人物。现今，只要姑娘们听到“老包也在”这四个字，她们大多都会选择拒绝，为什么？可能是怕自己也成为老包的情感猎物吧；当然，也有许多乐意与老包迎合的，比如小凤，为什么呢？大概，也就图着借老包之力，成为老板娘吧。这世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能说得上谁对谁错吗？
与朋友们聊天，常有人艳羡地问老包，包哥，给点经验。老包总会哈哈一笑，我从来就没听说过耍女朋友要花多少多少钱这回事！
朋友们私底下给老包算过一笔账：第一步，搭讪一位新人美女，时间一个月，照顾照顾生意、约出来吃吃奶茶宵夜，花销不出五千八千；第二步，游说美女着手开店，同时租房子准备同居，时间一个月，花销不出三千；第三步，参股帮助美女将店铺开起来，时间一到两个月，投入十万二十万不等。至此，老包前后投入十万二十万加个零头，可是已经与美女同居小半年了。第四步，利用自己的资源，迅速帮扶美女新开的店铺回笼资金，短则半年，长则两载，老包将前期入股资金全部收回。自此，老包只花了第一步第二步顶多一万块；而恐怖的是，接下来也许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老包可以随意跑去跟美女同床共枕，更令人感叹的是，美女往往还对老包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朋友们私底下都称呼老包是“游龙”。“高，实在是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