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窄门世途》中卷第十三章 2
作者：以琳
这天午后，炎炎的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地面，人们都跑到凉房里睡午觉了，街道上没几个人影，沿街各铺面也是冷冷清清，没几个人拣这大热的天气光顾它们。
小韩头的药铺也没什么人，抓药的小伙计趴在柜台上早就响起了酣声，小韩头也泡了一杯清茶，躺在摇椅上晃悠着竟也迷糊起来。
“哟，这是在哪方仙境神游呢？睡这么香！”
来人跨过门坎看见这主仆二人都睡得这么香，便咳嗽一声，调侃起来。小韩头被惊醒过来，睁眼一看，一个瘦高个架一副眼镜的老头正手握大烟斗微笑着站在他面前，此人名叫霍英达，是本镇一个僚倒书生的后人，虽家境贫寒，但其父抱定“世间唯有读书高”的信念亲自教授儿子，虽没能上起正规的学校，但在这片小天地里也还算饱读诗书了。他老父亲与小韩头的父亲老韩头交情很深，小韩头也就和他的这个儿子承续了两家的友谊，算来也是世交了。
“哎哟，你老兄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快，快请坐。小六子，上茶。”
“不用了，走，咱上里屋说话。”
小韩头知道霍英达这是有要紧的话要说，便起身和霍英达一起从后门进了自家院落。四合院整洁清爽，很是安静。小韩头走上台阶打起竹帘把霍英达让进了堂屋，小韩头的老婆正躺在堂屋炕上午休，听着动静赶忙穿鞋下了炕，见霍英达从门里进来便赶忙让着上炕。
“不上炕了，好热的，就坐这儿吧。”
霍英达说着已径自坐在了八仙桌的太师椅上，说来老祖宗留下的这些东西能在这几年不被文革干将们惦记还要算韩梅的功劳，这闺女天生对政治敏感，而且也还颇有些政治头脑，自己活跃在红卫兵的队伍里，天天找别人的毛病，还能让别人不至惦念自己家的问题，要做到这一点在那个年代可是不容易，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小韩头虽看不惯自己姑娘的有些作派，但念着她还懂得保全自己的家也就不说什么了。尤其是蔺怡带人抄了自己的家后，蔺家所遭受的一系列变故看得小韩头心里一阵阵冒凉气，相形之下就更显出了自家丫头的好来了。
小韩头也就坐在了对面的另一把太师椅上，顺手拿过炕沿上的一罐烟丝放到霍英达面前。
“尝尝这个烟丝，丫头在省城买的。”
“你可真有福气呀，韩梅这丫头挺出息的，还孝顺。”
“哎，这姑娘啥都好，就是对中医的兴趣不大，我看这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到我这儿要断线儿喽！”
这时老婆已经点燃了小茶炉坐上了茶罐子，小韩头捏一撮茶叶扔进去，又放一大块冰糖，这天气喝这么一顿午茶可是惬意不过的享受了。
“照我说啊，兴趣这东西勉强不来，任其自然吧，西医也有西医的好处。再说中西医之间在本质上并不矛盾，说不定她哪天在西医上走到一定程度就又会惦念起中医来也难说。”
“你老兄总有一些别出心裁的想法，不过能学西医也还算离得不远，但愿你老兄的话真能应验喽！”
“韩梅今年有二十四了吧？老大不小的了，也该找婆家了吧？”
“哎，我那丫头你也知道，主意大着呢！谁知道她怎么想的。”
“我给你提说一门亲事如何？”
“你老兄啥时候当起媒婆子来了！”
“我哪里是那块料？只是人家男方知道你我的交情，非让我给保这媒不可，实在是推脱不过嘛！再说了，男方也还都是本本份份的人家，也是件好事嘛！”
“能请得动你老兄的人家肯定不是一般人家。”
“嗳，还就是个顶一般的人家。”
“谁啊？搞得这么神秘！”
“镇东头老雷家。”
“老雷家？那不是和尤家那姑娘……？”
这时老婆端了一碟冒着热气的油饼子走了进来，小韩头便不再往下说。
“霍大哥，来，趁热吃点油饼子。”
老婆把筷子递给霍英达和自己的丈夫便出去上厢房续自己的午觉去了。两个男人伸筷子夹起碟子里酥黄脆软的油饼子就着飘散着浓香的清茶享用起来。
“哎，雷家那小子倒是想和尤小云结婚，可尤小云如今生了一个不知道爹是谁的野孩子，对雷春生早已是闭门不见了。”
“这么说那孩子不是雷家的？”
“肯定不是雷家的，要是雷家的，她会不见雷春生吗？”
“那，外面传说的……？”
“哎，说得好离奇啊，让人难以置信，不过生了一个挺俊俏的小丫头倒是真的，她娘苏小妹也疯了，这事挺蹊跷，谁也不好说。不过肯定跟雷春生没什么关系了，咱只看雷家的为人，曾经跟尤家的过结也就不计较了吧，毕竟是件意外的事。”
“不过……要真是蔺……”
“你还真相信蔺文瑄一个死了的人能去强暴一个姑娘？”
“外面不都这么说吗？”
“哎，我的小老弟啊，我只听说过活人强暴死人的事，可从来不曾听说过死人能把活人给强暴了的！”
“那这孩子……？”
“依我看啊，准是活人干的！”
霍英达神秘地凑过脑袋来压低声音说。
“活……谁？”
“你想想看，苏小妹疯了以后都说了些什么，干嘛单找梁富财说那些疯话？弄不好啊……”
“什么？”
“梁富财那狗杂种把人家母女俩都给睡了呢！”
“有这事？”
“这纯粹是我乱猜啊，你可别当真！”
小韩头不再说话，伸手拿起桌上一个黄铜的水烟瓶，这还是老韩头留下的旧物，他撮起一点烟丝来用两个指头捻一捻填了进去，又用大拇指压压平整，然后把麻杆伸到茶炉的火苗上点了水烟，便对着烟嘴大口吸起来，烟瓶里就传出咕嘟咕嘟很响的水的声音来。
“光顾着说尤家的那点破事了，你看雷家这门亲事……”
“哦，容我跟孩子她妈商量商量，另外还得姑娘愿意啊。我们家这丫头主意太大了。”
“行，你们一家人慢慢商量吧，就这么一个闺女，慎重些好，那我就先回了。”
“走吧，我也该上柜了。”
两个朋友一块走出堂屋，小韩头把霍英达送出门去，返身躺在摇椅上，这心里就象被猫抓一样，闹得慌。这雷家怎么会看上我们家韩梅呢？不应该呀！按说雷家也还算是正派本分的人家，至于尤雷两家的关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尤家撞鬼不撞鬼的和雷家没多大关系，只要那孩子不是雷春生的就行，可不知道为啥，这心里头总觉着不踏实。
整个一下午小韩头都在心里头琢磨这个事，但还是说不出来啥地方让自己心里犯堵，晚上躺在炕上便和老伴说起了霍英达今天的来意，老伴还没听他说完就迸出一句话来：
“跟沾了鬼气的女人不清不楚的，你敢把闺女嫁过去吗？”
小韩头一听这话茅塞顿开，自己心里就是犯着这点堵，不过又总觉得霍英达的分析有几分道理，于是便把霍英达的说法告诉了老伴。
“也是啊，真是多少辈子人也没听说过鬼能奸个大活人的噢，再说了，那梁富财死得那么惨那么稀奇古怪的，都传说吸血鬼寻仇，可蔺文瑄跟梁富财之间并没什么大的恩怨啊，说不定啊，还真是替苏小妹娘俩寻仇呢。”
“哎，这世道怪事越来越多了，咱也琢磨不透究竟是咋回事，你看这事咋办呢？”
“抛开尤家不说，咱家怎么着也在这镇上算得上是书香人家，可那雷家可是个白丁啊，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将来能好吗？”
“现在这年月早都不讲门当户对了，从成分上论，人家可是贫下中农喔。”
“贫下中农咋了，白丁就是白丁，没文化就没素质，这是谁来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不过现在的年轻人都兴自由恋爱，咱韩梅可别跟那个雷春生已经好上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这个你应该清楚，闺女最近有没啥变化嘛？”
“恋爱的迹象倒是没发现，不过心情好象比前段时间好一些了，能捧起书来看了，可不象前些日子躺在炕上直犯傻。”
“我看索性告诉闺女，让她自己看着办吧，反正这丫头主意太大，你我也没办法。”
“你这是什么话，其它事不管这终身大事可不能不管，不能都由着她的性子，告诉她只是探探她和雷春生到底是不是已经好上了，最后事情成不成还要你我说了算。”
“行，行，就依你，明天就告诉她，问她啥意思。”
说着小韩头一把攥住老婆的两个乳房就钻进了老婆怀里吸吮起来，这个聪慧的老婆总是能在他想不明白事的时候帮他想明白，这是他老爹给他办得最好的一件事，每当这时他总是很感念已经故去的老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