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母亲的快乐
〖原创散文〗母亲的快乐
文∣孔雀
连续两个晚上打电话回家,母亲都说,我正在剥花生呢。听说过几日,我家乡的好友到我驻地的城市治病,母亲就寻思着给我带什么东西了。电话那头,母亲显得格外欣喜。母亲说,花生剥好了,你平时工作忙,要吃时就不用再剥了,且剥好皮的花生体积小一些,可以多带一点给你。
想到母亲那双指关节异常粗大、掌心裂满沟壑的手,就是这双手,把身体羸弱的我抚养成人,给了我享受无尽的关爱和温暖。心痛。不想母亲再为我劳碌了。我说,不用带了,我春节回家带来的花生足够吃半年的了。
母亲快乐地说,剥好的花生还有一部分是用来播种的,今年我要多种点花生,打花生油带给你。以后你不要在外面买油了,外面的油不纯。
面对母亲浓浓的爱意,我再无忍心拒绝。
母亲总是这样。每次有人到我所在的城市来,母亲总会打电话问我,想要什么东西,让人给我带来。起初,我总说,城里什么都有卖,不用麻烦人家带了,你也不用操心我了。每当这时,母亲总是轻轻地唉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满心的失落。
那时,我以为,父母亲辛苦了一辈子,儿女长大成人,不再要父母亲操心,就是最大的孝心。16岁那一年,我考上外省的军校,远走他乡,丝毫不留恋偏远的乡村。仿如一只长硬翅膀的小鸟,“扑”一下就飞向了辽阔的天空。只剩母亲在巢里远远地守望,总是看不到我的影子。母亲习惯呵护我的那颗心,一下子空了。
读军校时,那时乡下还没安装电话,我跟父母亲联系的方式就是写信。我在信里告诉父母亲,部队里吃的、穿的,什么都有,你们再也不用为我操心了。我已暗下决心,从此,不再向父母亲索取了。
我所就读的军校学员队是全军模范学员队,有着优良的传统:二十多年来,每届学员接力资助湘西贫困失学儿童。每个学员可以根据自身家庭经济条件,选择两人合力资助一个失学儿童,或者家庭条件特别好的可以单独资助一个,家庭条件不好的可以不资助。寒假回家时,我把此事告诉了父母亲,我说不打算资助了,我本身就是乡下来的,家里还要供弟妹读书。父母亲却说,咱家虽然不富,但其他同学都资助了,你也要资助,咱家孩子不能比别人差。临返校前,父母亲借来500元,塞给我,让我到学校后,跟其他同学一样,申请资助一个失学儿童。上车后,当父母亲挥动着双手的身影渐行渐远,我转过头来,抚摸着带着父母亲指温的钱包,泪,无声地落下来。我明白父母亲的心思,他们借钱也要让我资助失学儿童,无非是细心地呵护我这颗敏感好强的自尊心。
毕业工作后,我仍然执意认为,不让父母亲操心,就是孝心,一次次拒绝父母亲的关爱。母亲每次总是叹着气说,我们老了,没本事,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母亲埋怨自己,为不能再为我付出而心不安。
天下的母亲,莫不因为给予而快乐。小时候,父亲出外嫌钱不在家,母亲就常常背着患病的我去镇上看病。从医院回来后,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高低不平的田埂上,已经十多岁的我趴在母亲瘦弱的背上沉沉地睡着了。我的病治好了,这时,母亲心里是快乐的吧?虽然辛苦,但看着襁褓中的小人儿,在自己的拉扯下一点点长大了,既听话又懂事,且学习在学校里总是名列前茅。
一次回家探亲,临回部队的前几天,母亲就又开始问我,这次给你带点什么回去呢?我随口说,就带点豆子、花生、酸菜什么的吧。母亲一听就高兴极了,乐颠颠地去给我准备东西。院子里,母亲半蹲着,哼着歌,用手一一梳理着要给我带去的东西。太阳的光芒,碎金一样地洒在母亲疏于有时间梳理的零乱的头发上。母亲的心中,漾满了甜蜜。她在想,这一包豆子、花生是我女儿每天早上打豆浆喝的呢,这一包酸菜是我女儿爱吃的呢。大包小包,直到我的箱子放不下为止。
此后,只要家乡有人到我驻地的城市来,母亲就让人给我带豆子、花生和酸菜。有时,母亲觉得自已腌的酸菜味道还不够好,就村上村下地跑,找人要腌得最好吃的酸菜。母亲欢快多于惭愧地说,我女儿爱吃我腌的酸菜,可这次我腌得不太好,找你家先借一些。从此,村里的伯母阿姨都知道我爱吃酸菜,如果某次酸菜腌得特别好,就给母亲拿来一些。母亲乐呵呵地接过来,小心存放着,准备下次让人给我捎来。附近村上的人,每次有人到我所在的城市上学或游玩,都会打电话问母亲,要不要捎带东西。得知这样的消息后,母亲高兴地放下电话,马上脚步轻快地去给我准备东西去了。母亲因此而快乐。
捎东西来的那天晚上,母亲的电话总是随后而至。迫不及待地问我,酸菜好吃吗?红薯甜吗?我回,好吃,好甜。有时是真话,有时是谎话。那些东西经过母亲一次次筛选出来的,能不好吃吗?谎话是,我还来不及吃呢。母亲在电话那头就很开心地笑了。虽然隔了几百里远,我还是感觉到母亲的兴奋。
想来,要让一个母亲高兴,不但要记得买些东西给她,更要时不时地向她“索要”。告诉她,你就是喜欢吃她做的菜,你就是喜欢穿她纳的棉布鞋。
(一半在烟火,一半在云中;淡定一路,轻盈飞翔。喜欢读书、写字,爱好种花、旅行,参过军,从过医,行过文,现为自由撰稿人和育儿主妇一枚,愿用文字与您分享凡尘俗世的温暖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