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彩记忆】我骄傲，我曾是一名带兵人
文/一生一起走
我骄傲，我曾是一名带兵人
大门口又开始锣鼓喧天了，两排列队的老兵站的比平时笔挺了些，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诡谲的笑容，颇有些深意，这是为2018年第一批新兵入营准备的欢迎仪式。
简单地吹吹打打，极力营造出热情温馨的氛围，给那些还忐忑不安的孩子一种“家”的感觉。当然，这只是他们的一场梦境，等待他们的将是班长的疾声厉色和长达三个月的艰苦历练。
想起去年带兵的经历，内心便生出许多感慨。那群孩子经历了三个月的摔打锤炼、淬火加钢，终于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战士；他们的坚持和拼搏，欢笑和泪水，给我的军旅生涯留下了一段不能忘却的回忆。
作为曾经的带兵人，我从未期待会被铭记，只希望自己说过的某句话，做过的某些事，教过的某些东西，在若干年后还会被他们拿出来回忆，足矣。
01
去年休完假已是八月初，正是半岛最热的时候，想着调整一天，收收心，就可以投入正常工作了。谁曾想当天晚上，领导一个电话打过来说机关想让我去带兵，征求我的意见。当时我内心是矛盾的，却难掩激动之情，明知道原先定下的几个人不符合条件被拿掉了，但还是不争气的问了句“带兵的人不是早定了吗？”
当然，决定权在我，犹豫片刻后便答应了，领导又狐疑地问了一遍，这次我的回答更干脆。挂完电话，我就后悔了，如此一来，国庆节去拍婚纱照的愿望就落空了，春节结婚也赶不上趟了；老师催的论文大概也得加班加点去完成了。所幸女朋友并没有和我闹，这倒让我更心疼她。
入伍这么多年，地方军训都没带过，更别说带新兵了，所以我特别珍惜这次机会。好多人不能理解，已经这个级别，去新兵连干什么职务呢？况且受那么多罪，又谈不上镀金，何苦来着？他们说的也许都对，但那种带兵的体验，让我一心向往，便不忍放弃。
新兵连里最累的应该属班长了，所以我主动要求干班长，既然体验就认真一点儿，可是领导没有同意。出于各方面考虑，最终我也不愿意去干所谓的指导员，于是就成了那批新兵蛋子的排长，他们一辈子的一排长。
02
战地诗·新兵入营
战地烽火起凤城，号角奋起聚孩兵，
内心波澜有余悸，缄口寡言战兢兢，
白纸无尘待泼墨，锻造雕琢塑新型，
潜心尝尽三月苦，历练方为合格兵。
这是为迎接新兵写的一首打油诗，为带好他们，我是做了很多功课的。在我看来，每段时间都有该干的事情，倘若没来新兵连，在单位得按照计划完成好分内的工作；既然来了新兵连，就要做一个合格的带兵人，带出一批像样的兵。
新兵是分批入营的，我们连队前后拖延了五天才建制满员。迎接他们的工作很繁琐，为第一时间了解每个人的爱好特长和大致的性格特点，一排所有新兵的信息以及班长点验出的私人物品都是我亲自登记的。
看着新兵怯怯的样子，自己使劲憋着笑，摆出一副高冷的姿态。这期间班长会用不同的方式“调戏”他们，是不是好兵胚子？能不能成器？有经验的班长只需确认下眼神就心里有数。
我们排40个新兵，大专以上学历占了大半，看着他们琳琅满目的专业证书，听他们介绍着自己的爱好特长，瞬间对他们有了很大期待，更加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不轻。
当然，并不是所有新兵我都会很快记住，那些能让人眼前一亮的便首先吸引着我。203斤的保安队长，武警退役又来入伍的小飞，带了一大堆女朋友照片的小铭，后来成为我御用摄影师的阿杜……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人都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唯独有一个新兵，我对其恨之入骨，只因为他叫韩信，在“王者”的世界里，他可是我后羿的天敌啊。
03
由于是第一次带兵，对于一些套路并不清楚，就任凭手底下四个班长各展所长。有时候，班长们有些过分，我会适时提醒他们，毕竟训练新兵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正式开训前的几天，新兵必须把内务整出样来，最关键的是叠豆腐块儿。几个班长都是叠被子老手，自然省了我不少心。在新兵连，凌晨两三点起床已是常事，稍晚点压被子的地方都不好找，所以他们宁愿早起抱着被子在楼道睡。
四班长能力稍差些，于是我便和四班的新兵住在了一起。每次他们起床都小心翼翼，生怕吵醒我，有一次被拿凳子的声音吵醒了，那个新兵赶忙过来，结结巴巴的说“排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听那声音都快哭了。好吧，你们排长不是旧军阀，不兴惩罚这一套。
偶尔半夜醒来我也会去转转，楼道、走廊、会议室，到处都是哐啷哐啷压被子的声音。看我走过来，新兵都会紧张地站起来问好，那些眯着眼睛，被身边战友戳醒的，抬头看到我更是惶恐不安。我是知道何时唱黑脸，何时给他们糖吃的，于是示意周围的新兵围过来，陪他们唠唠嗑，说几句暖心的话，然后再亲自给他们示范如何压被子，压好后如何叠起来。这里必须说明，在学校里我一直都是内务标兵。
当然，也有一些看到我过来慢慢站不起来的，不好意思，凳子举过头顶扎马步去。还有一些几天下来被子仍是一坨狗屎的，对不起，别休息了，厕所门口继续压。
有时候我是不忍心的，尤其是新兵眼睛里闪着泪花的时候。可我若降低标准，就是对他们的不负责任，也是我的失职。看着他们有了小小进步时脸上洋溢的喜悦，我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带兵人”的样子了。
04
开训第一个月是新兵思想最不稳定的时期，那时还没录档案，若坚持不住是可以退兵的。为了摧毁他们内心残留的那点信念，连里一致决定在原有训练基础上增加训练量。结果仅第一周，一排就先后出现了8个“思想兵”。
由理入情，由情入心，8个人和我谈心都哭的稀里哗啦，于是在骨干之间我就有了“催泪弹”的外号。对于刚入伍的新兵来说，家一直都是他们的软肋，稍一触碰便会激发泪腺。
睡我上铺的超子，98年的小孩，看起来蔫蔫儿的，在队列里是神一般的存在，走两步就乱了频率。班长反复教了好几天也不见效，无奈之下交给了我。起初我也挺有耐心，先做思想工作，再从最基础的教起，两天下来，我对他真是大写的“服”，彻底颠覆了脑海里“没有教不好的兵，只有不会教的班长”这句话。看他不争气的样子，情急之下我发了火，话说的有些恨，估计吓着了，当天晚上班长就过来告诉我，超子要回家。
我心里犯嘀咕，不至于因为我吧？简单准备了谈话内容，让人把超子叫到连队前的小路上。我喜欢这条路，尤其是晚上，静谧闲适，与连队仅隔一片草坪，但仿佛是两个世界。
那个晚上，超子说了心里话，原来入伍前刚和母亲吵了架，上车时没和母亲打招呼就走了，他很愧疚。当他哭喊着说“排长，我想家，想我妈妈”时，我瞬间泪目，紧紧地把面前这个孩子抱在怀里。
小阳是一个内向的孩子，我惊讶于他会主动找我。他低着头说“排长，我觉得在这里生活很压抑，训练跟不上，老拖后腿，班长和其他人都谈过心，唯独不找我，我心里难受”，边说边抹着眼泪。幸好我脑子转得快，拍着他的肩膀说：“班长会找你的，把你放在最后是因为你思想稳定，不会出问题。班长没有忽视你，那是对你的一种信任。”
听了我的劝解，小阳才缓了过来 ，之后聊了好多家常。后来在思想汇报里，小阳写到“我觉得排长就像一位大哥，和他聊完天我才开始慢慢喜欢这里，主动去适应这里”。
05
我一直认为自己脾气很好，但新兵连彻底激发了我内心恐怖的一面，对象知道后，发来差异的表情，惊恐的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那时正式训练已有两周，一天中午起床后，由于没来得及安排训练任务，我就挨个房间溜达。我特意放轻脚步，每进一个房间都示意他们不要喊出声，免得给隔壁房间听见。
当我来到一班大房间时，眼前的一切让我震惊，两个平时就比较调皮捣蛋的新兵竟然在床上躺着，对，我没看错，是躺着，有一个还没有穿鞋。顿时火冒三丈，一个健步冲上去拉着他们的腿就往床底下摔，一个胳膊磕在了床沿，另一个头磕在了地上。我顺手摘下帽子，狠狠地在两个人腿上、胳膊上，所有我够得着的地方抽了起来，一边抽一边骂，声音贯穿整个楼道。
连长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赶忙让班长把我喊了过去，临走之前，我让那两人去房间门口蹲着。待我说明情况回来时，发现他俩竟背靠墙在窃窃私语，看到这一幕，心里刚熄的火又燃了起来。我走过去，按着他们的额头使劲的往墙上撞，咚咚的声音吓坏了他们，也吓坏了我。那一刻我似乎成了“坏人”，一副铁石心肠，十恶不赦的恶人。
骂完他们，我觉得有必要借机进行教育，转身就在道里喊了一句“一排，紧急集合”。
俱乐部里，还和往常一样，全体蹲下，每个人都屏气凝神，没有人敢乱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于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我就开始了声情并茂的说教。我惊讶于自己能联想到那么多，而且口若悬河，有理有据。
大约半个多小时，一部分人开始东倒西歪，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我装作看不见，继续讲着，许多人眼睛里都含着泪水，那两个调皮的小孩知道是自己连累战友们受罚，早已泪流满面。突然，人群中，一个高昂的声音蹦出来“排长，我们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有一个就有第二个，声音也越来越大。
看着他们一个个稚嫩的脸和泪汪汪的眼睛，我觉得教育目的已经达到，但还是不屑的说了句“知道错，还蹲成这个吊样子”，于是新兵们又调整好姿势。这一次，我想他们定会刻骨铭心。
还有对小君的针对性训练，把他逼到几乎崩溃、绝望边缘，彻底摧毁了他内心仅存的一点自尊，然后再把他从深渊里拉回来，让他从新认识了自己。
小杰被我用脚揣着跑完了三公里，中途他想放弃的时候，是我疯狂的、近乎失去理智的扯着他的领子，两个班长拉着胳膊硬生生拖了两百多米。那一刻，整个操场都安静了下来，只有我和两位班长大声的谩骂以及小杰声嘶力竭的哭喊。
……
这些记忆我也许会很快忘记，但我想他们应该会记住一辈子。
06
自从和超子谈过心后，他的所有训练都有很大进步，问及时他腼腆的说“那是我心里有事，所以不能用心训练”。后来，超子成了我的小秘，帮我整理床铺，拎东西，端茶倒水，很是贴心，当然我予他的温暖也比一般人要多些。
期间给新兵过了集体生日，还千方百计的联系他们家人制作祝福视频，在俱乐部里，每个人都在哭，每个人又都在笑。那一天是八月既望，没有人知道那天也恰是我的生日，逃离了那场繁华，在朋友圈里我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并不是每一个这样的夜晚都值得怀念，但每次能和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度过，同样值得纪念”。
“带兵，就是折腾，变着花样的折腾”，一排算不上拔尖，但是在我身体力行和极力鼓动下，每个人都敢于表现自己，每个人都力争上游，气势很足，让我很欣慰。不过也有犯懒的时候，这时我就会软硬兼施，抓住典型，给足了批评和表扬，效果还不错；偶尔新兵也会兴奋过头，像弹簧一样蹦的太高，便要适时打压一下，免得他们自我膨胀。
训练场上，我告诉他们“把合理的要求当成锻炼，不合理的要求当成磨炼”，他们做到了。每当看到他们明明精疲力尽却还在咬牙坚持，明明满头大汗却还在开心的笑时，那一刻，我便觉得很欣慰。
坐在电话机旁，听他们给家里打着电话，欢笑、眼泪，让我心生感慨，那种一肚子委屈但却只能报喜的心酸我深有感触。想当年，我也是跌跌撞撞的从一名地方青年渐渐成长为一名PLA，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如梦如幻，那群人、那些事，那些一起走过的路，一起经历的所有所有，此刻仍历历在目。
我相信这群孩子，三个月后一定能成为自己理想中的样子，一定不会辜负这身军装。而我们这些带兵人，更应该做好他们的引路人，为他们的军旅生涯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07
昨天不经意翻出了曾经拍过的一些照片，有好多都是新兵的思想汇报。那种从心底里流露出的情感很自然、很真诚。其实，抛开新兵连排长职务，我就是一个比较感性、温暖的大哥。
训练时严格要求那是我的本分，生活中像大哥一样关怀那也是我的职责，能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我已经知足。那些我早已忘记的细节能久久的埋藏在那群孩子心理，我便觉得这三个多月的劳心劳力都值得。
《追梦赤子心》，好多场合，大家都会齐唱这首歌：
“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
……
“继续跑，带着赤子的骄傲”
……
是的，来到这里的人，都有一个“迷彩梦”，在追梦的道路上，免不了荆棘丛生，少不了困难重重，而我能成为他们的第一任筑梦师，能带着他们披荆斩棘，勇往直前，心里的激动自不必说。
梦在梦的季节里开出迷彩一样的青春，这三个半月时间，是经历，也是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