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湖海，一世林泉——波特兰的园林与山水

兰苏园门口的山茶

按: 旧文一篇，今年再游故地，增删数处。

 去年的春假，沿着太平洋海岸线南下去了波特兰。和西雅图一样，西北海岸线上的城市总是阴雨绵绵，却有一种别样的温柔缱绻。干净的街道，寥寥的行人，浅淡的梅花和郁郁葱葱的行道树都笼罩在氤氲的雨雾里。被称为玫瑰之城的波特兰家家种植玫瑰，在五六月份有盛大的玫瑰游行，不过在早春，玫瑰还在沉睡。

第一站是市中心的兰苏园。波特兰和苏州是姐妹城市，兰苏园由苏州政府主持修建，一石一木，都是取自原产地。正门的感觉很像苏州拙政园的新门，周末清晨，游人稀少，附送的游园小册子也很精美，封面素净，仅开一扇小窗透出里面的内容，东方式的含蓄在小处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兰苏园的小册子，封面写着山水有真意

 园子不大，却深得苏州园林步步皆景的趣味，探出窗沿的一支红药，白墙根部的淡淡苔痕，在环院子的游廊中信步，不经意间，都可以从蕉门和花窗中发现小景。穿过有文徵明诗刻的浣花春雨榭，沁香仙馆前一树山茶开得正盛，在白墙灰瓦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热烈。不过，中国的园林似乎并不喜欢大片鲜艳色彩的渲染，牡丹虽好，在文人的笔下，却是万万及不上梅兰的清雅。这大概是因为园林本身就是一种超然于世的存在吧，陈从周老先生说，园林的境界在于空灵，对于山水的幻想被浓缩在小小的一亭一池之中，太丰满的色彩失于厚重，唯有淡淡地写意，才能捕捉到一些飘渺的神韵。

 下午去了市郊的日本园林。波特兰和大多数西海岸城市一样，依山傍海，不过，拥有一大片山林公园的城市却只有这一座，倒是更像紫金山之南京，或者狮子山之杭州了。这片公园叫做Washington park, 有森林公园, 动物园，国际玫瑰试验种植园，日本园林位于山顶。还未进山门，就已看到园里乔木森然，气息清凛。

 比之兰苏园，波特兰的日本园林少了些居家的闲适，而更多寺庙的庄严。这大概也是两国园林的区别吧。江南园林作为中国园林的代表，本就是文人雅士的后花园，传世不朽的江南名园，除了园子本身的精巧，一段段发生于此间的故事也是令人流连。沧浪亭外若往的浮生，沈氏园中错付的深情，与景致复映，景与情都更加意味悠长。而日本的庭院艺术自足利氏以降，尽习北宗水墨山水画的风格，以幽玄枯淡为趣味，所谓枯山水为是。现今京都的著名庭院，如银阁寺，天龙寺，皆是枯山水的代表作。步入波特兰的日本庭院，苔痕斑驳，松柏苍翠，偶有水琴的扣击声一响，颇有欲辩已忘言的禅境。山间有清泉，见美国游客静坐默望良久，倘若他知道王摩诘的诗句，肯定也会有感同身受之叹吧。

日本园林中的枯山水庭院

下山的路上顺道去了国际玫瑰试验园，不过季节不对，无花可看，倒是有莎翁关于玫瑰的诗句几句。玫瑰在西人眼中，从中世纪起就有着特别的象征意义，记得第一次读艾柯《玫瑰的名字》时的恍惚之感，到了读博尔赫斯的《帕拉塞尔苏斯的玫瑰》的时候，已经可以会心一笑了。

玫瑰园中的莎翁浮雕

今年重游波特兰，依然是春寒料峭，沿着哥伦比亚河谷一路向东，望着暮霭深沉处的沙洲，“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不由得到了嘴边。河谷连绵数百英里，谷边大大小小的瀑布隐藏在山林之间，穿行其中，又恰是“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在美国，壮丽奇妙的自然景观看过不少，但是自以为称得上中国意义上的”山水“的，也只有此处。身无庙堂之高，心却总向往江湖之远，惟愿十年尘梦将醒时，能在市间一隅寄山水之幽情，得天真之野趣，何其美也。

哥伦比亚河谷的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