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涯（６２）-不朽
最后，还是来说说仁拓吧。
五年前，我从南海登陆，穿过沙漠，跨越丘陵，来到中央平原。
接触仁拓，并不是偶然。当弦者的实力足以对话国家上层时，与之接触并进行交易是最简便而高效的办法。
当我在七水名都的广场上看到仁拓的雕像时，我就知道这次的滞留期恐怕要加长了。
仁拓和他长得很像。
并且，不只是长得像，他们俩受天妒病毒折磨的样子都很像——起初凭着超人的意志力死撑，撑不下去后满嘴满脑都是自己的梦想和执念。
看到仁拓，就仿佛又看见他。这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但是，分明地，我却在仁拓身上看到自己年少时的影子。这真是让人担忧。
我指的是，他太看重最终的目的，而不懂得品味过程的美妙——现在看来，或许我当初太自以为是了。
我总想为他做点什么，但一直都只能做一些不痛不痒的工作。在遇见你时，我满以为事情会出现转机。
遇见你之前，在肃水的点拨之下，我进一步开发了自己的灵觉，获得了一种玄之又玄的能力：我可以大致判断事物的质性。
你给我的第一个感觉，是——美。
第二个感觉，是——不朽。
我当时想，把你和仁拓撮合到一起，或许会产生一些奇妙的反应。
我承认，这其中包含了我的一点私心。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虽然我因自己那傻傻的爱情而受过伤，但我仍然幻想着这世间应是有最纯粹的、最神圣的、最美好的、超越一切世俗纷扰的爱情。
一路走来，若说我再未对任何女人动过情，那是假的。以老夫这般资质，若说没有女子向我求爱，那也是骗人的。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放弃一切与我一同上路的——当然，我可以理解她们的选择——毕竟，我也不愿意放下自己肩负的一切许她一生。
所以啊，我把对这种纯粹之爱的期待寄托在别人身上。我是真诚希望你们两个能相爱的。你们，一个已经站在俗世的顶点，一个天生便超凡脱俗——如果你们之间有爱情，那应该是不受任何羁绊的、最纯粹的爱情。
当然，实验的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或许，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纯粹的爱情。超越一切的真爱，过去不曾有，现在仍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其实，仁拓的出发点也不算错。对于人类而言，生孩子真的是最重要也是最伟大的事。本质上，生命都是追去不朽的。作为个体的人难逃一死，但是人可以生下孩子让自己的遗传因子代代相传。然后，作为整体的人类便是生生不息、近乎不朽的。
但是这种不朽，蚂蚁也可以做到，甚至比人类做的更好。人类并不是蚂蚁。作为个体的人，他首先是为自己而活的。人有灵智、有思想、有信念。即使人的肉体消灭了，他的思想和信念却仍然可以在他人的头脑中代代长存，并继续影响着这个世界——这也可以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不朽，并且这种不朽比前一种不朽更高级，它彰显着人类作为万物之灵的伟大与不凡。
只要弦者还没死绝，埃拉一行的信念就是不朽的。我们弦者的信念也不一定非得通过血缘关系传递。对于我们，只要人类社会还在生孩子，那么信念和使命就能传承。
仁拓，想生个孩子，继承自己的一切。这是很淳朴自然的愿望。可他偏偏生不出孩子，既生不出，却仍然执着于此——唉，算了，我真的是不够了解他啊。
故事，就讲到这里吧。
我是弦者贾铭，从东方来，到西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