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记

富人家总是害怕自己的穷亲戚上门，身份地位的悬殊，已经隔断了许多交情，再被寒酸的穷亲戚登门上访，想必是会被耽搁了许多时间了还要陪聊。

今日，我的身份不是富人家，反倒是穷亲戚。我虽穷，但我有志，要强也要尊严。

临到富亲戚家的小区门卫那，我们被拦了下来，门卫说，先做个来访登记。

我不耐烦地对父亲说，“不就拜访吗，怎么那么多麻烦”。身子便背过去，看马路对面的建筑，可是心里闷得慌，拥有千万豪宅的人与一路做公交上门拜访的人，若是不问个中缘由，旁人大多会笑话这穷酸的人，定是拖着卑贱的驱壳，来求人办事。父女二人拎着廉价的月饼与柚子，美名是拜访呢，也许，保不齐，别有目的呢。

门卫礼貌回应，让着给户主打电话，并非有意刁难或面露诡异的神色。想起我刚进公司发生的一件事。公司落魄，裁了许多人，人人自危，一些同事倒是用看戏的诡异神色看我，想看我是要怎样应对在公司的日子，公司都凄惨成这样了，你要什么时候走呢。那个眼色我只看一眼，就十足让我难忘，那女的唇角，不自然地在上扬，一肚子看戏心思，只消看，却不主动告诉你公司状况，劝诫你，就等着看你出丑。

老父亲打电话给富亲戚，接电话的不是男主人，是保姆。老父亲语言含混地说，你给门卫说下你是那户的吧，我们在楼下这里。老父亲耿直老实，情绪不去遮掩，不聪明是原罪，至少，我嫌弃这样的做派。

男主人是亲自下来接我们了，在老父亲打电话的时候。我看着穿着睡衣的叔叔站在门口，对我微微笑，心想，折煞了，这是看得起我们。

我与男主人没有什么交情，就算是叔侄关系，也是交往浅薄。老父亲并不爱钻研人际，反倒内向封闭，总是自顾自的，情缘意识浅薄，更不消说教导儿女要与他人为善。成年的我，已经冷漠惯了，不喜与人摆出一副虚伪的假笑脸，多半时候，一副生人勿进的阵势，莫要靠近我，我也不想搭理你。

我明白我这隐藏在深处的恐惧自卑与虚荣。我不希望他人把我看穿，会在心里暗自嘲讽，哟，原来是个穷人，什么，还是在一线城市打拼了十几年的人，但现在依旧是一无所有，真是失败，一个卢瑟。

我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与尴尬，默默地摆出一个微笑脸，主动尬聊，缓解尴尬。

女主人在门口站着，高兴迎接，我听不出是真情实感的欢迎，还是千篇一律的过场，在与人交往中，我只希望把一切看得十分单纯毫无动机，其实心底里却是抱着无尽的悲观心情。

我们寒暄，我们唠嗑。时间就这样过去。

我总觉得自己在卖弄小聪明，迫不及待展示自己，什么高端食材的话题，我都在附和地乱说一通。没话说或接不下去的时候，我便笑，他们说，只有笑，不会让双方都尴尬。

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文雅的小女孩，谈吐好像很有学识，不倾慕权贵，不卑不亢。偶尔几个话题，我眼睛看着女主人，我们四目相对，我好爱看她人的眼睛，所有的故事，都能在眼睛对视中碰撞出。我散出一道伶俐的光，回应与迎合女主人的言谈。也许，她能看穿，我只是不谙世事的蠢女孩，或许是带了个伪装的壳子，内心里有着自己的坚守与倔强，也有对生活摸索的无能为力。这是穷人最后的尊严。

我想，她还是赏识我的，顺带夹杂点客套的交流。我不是能很相信别人的人，人家对我的好，我总在内心告诉自己，别当真，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别人对我的坏，这正应验了书里说的世态炎凉，反倒高兴，能经验这样的过程，因为这是用亲身经历来捶打我的灵魂，我要渴望多些，让自己的眼睛能充满更多炎凉的流光。

之后的事情，就在平淡无奇的谈话中结束。出于礼貌，即便人家想你快点走，也不会表露出来，你要识趣地，自己离开。

我们出来的时候，门卫站在门口，我仔细看他的表情，他只是在笑。我参不透这是什么意思，我反倒觉得自己是穷酸地尴尬了。

刚下过雨，我在路上的时候，便暗自庆幸，幸亏雨天，阴暗的光线，让一切不好的都隐藏在黑暗中，阳光太过澄亮，有些东西反倒无处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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