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
我十岁,祝九岁。一人抱着两本厚书,被狗赶着似的飞奔进巷口。我们俩家住得近,是邻家,平日里亲密无间倒显得理所应当了。
那是记忆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我和祝每天下课也不径直回家,总要在书店里磨了一个半小时再走。我们两个脑袋靠在一起读了《秦王嬴政》,一面痛斥着赵高的卑鄙无耻一面又得观察着四周的风吹草动,与肥得要命的管理员周旋着。我们从一个书架后转到另一个书架后,读得不安稳也是常情了。往往是书店里的钟哑着嗓子叫了六声后,我们才如梦初醒。急急得把书页记下,塞到几本书的后面——那里管理员才看不到。
然而,在当时那个“落后就要挨打”的特殊时期,即将升入三年级的我们看这种闲书,显得像浪费时间一样。一两次倒无所谓,可是次数多了像那种“值日”呀,“去同学家玩呀”也渐渐地引起了大人们的不满和怀疑了。
与此同时,我与祝倒迷恋上了历史。照他的话说:“看历史,就像当了回皇帝一样。”谁不愿意当皇帝呢?
显然,每天去书店窃读的事,也是不能够长远的了。我和祝商量着,努力省下钱去买《汉武帝》。我们从早饭钱上打算盘:每天省个块儿五毛的,一个月也能赶上一两本正在促销的《清》。
祝攒钱的时光总是异常得漫长。我等得不耐烦了,祝也更加急不可耐。每当攒够了钱后,我们便趾高气扬地走进书店。在肥阿姨就快开始破口大骂的时候掏出一大口袋的硬币,霸气地摔在收银台上:“你数吧。”
一走出书店,我和祝发生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争吵:他要先拿回去看,我也想先看。最后以我的万胜而告终。他很man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但分别时却一直盯着书。什么嘛,恋恋不舍的就是个娘们嘛!
从那天起,他跑我教室跑得挺勤。我本打算逐字逐句地认真阅读的兴趣也渐渐没了。终于,我认输了,无奈地对他说:“你拿去看吧。”
我对于看这些书的兴趣显然远远比不上祝。但谋略的主权依旧在我的手上。在他人的帮助下,我们办到了两张图书卡。
有了图书卡,我与祝的目光便遥远得多了。就像人走在左边沼泽,右边刺针的小径上忽然看到了光明大道一样。我们便再也不必纠结于“我还没看完,你别翻!”之类的事上。我看我的武则天,他看他的忽必烈。
同时,祝的偶像也从赢政转变成了诸葛亮。这于我而言是不要紧的,但每当他兴致来时,便必要拉人谈论战术。与他同龄的人现在恐怕还只在读《小蝌蚪找妈妈》,祝所接触的人中恐怕只有我与他是同样“足智多谋”的吧,于是他便三番五次地找上门来:
“姐姐,我今天又学到了一种新的阵法哦。你会破吗?”
“来啊!”
“我诸葛八阵图!”
“我长蛇阵!”
“哼,我改天地三才阵!”
“哈哈,北斗七星阵!”
……
又过了不久,他便从六花阵中脱离出来,又迷恋于个人传记了。他喋喋不休地向我说十四岁亲政的爱新觉罗·福临,又津津乐道于永福宫庄妃,博尔济吉特氏的心计。他与我常说,他梦到过一个人告诉他治国要既精兵又尚文,为此他坚信自己的前世是汉武帝。他许诺我说若他亲政,必任用我为相。我笑他痴,他也不听,依旧在研究他的“治国之道”。
在饭桌上的他沉默寡言,但偶尔蹦出的“法古无过,循礼无邪”“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复,何礼之循?”叫祝的父母百思不得其解。
平时,祝总说他要去北京感受历史的沧桑,但他却随着他的父母去了西安。匆匆地别过,我也只能祝福他:不能去故宫,去看看兵马俑也是好的。
到现在,听着历史老师说的“公元前356年,商鞅开始实行变法。新法的内容有:一,唉,你们再讲我就不说了……建立县制。原句课本上有的,不用抄”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祝说得头头是道的清脆童声:“商君相秦十年……”
好罢,祝,我等你有朝一日能君临天下!
金外801班 陈星彤
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