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英
秋英,你现在好吗
蒋采薇(法学院知识产权)
她,有个美丽的名字,秋英,秋天的蒲公英,就是长在地上,风一吹,种子就会随着洁白的小伞飞起,随遇而安的那种。
她名字很美,说话却不利索,断断续续的尽逗点,同学们常常学她、乐她,而她总报以木讷的微笑,从来都不生气。偶尔,也会解释:“我、我、我不就眼睛小、小、小了点吗,也犯、犯、犯不上说我,冬冬冬瓜脸上,趴趴趴个大、大、大苍蝇啊!”换来的,只是同学们更加恣意笑声。
初中,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大家明明都还是孩子,却常常误以为自己已经成熟。青涩的懵懂踩着幼稚的尾巴,就这样,一点点的在心中萌发。女生们开始热衷于打扮自己,小裙子,小皮鞋……于是,整天都是一套灰土土的运动款校服的秋英自然而然的成了大家眼中的异类。
真正让她成为异类的,是发生在初一下学期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那是一个晴朗的上午,她很难得的,穿了一件印着hello Kitty的蝙蝠袖上衣,在当时,是一种很时尚的打扮。因为习惯了她平时土里土气的打扮,这样一看,猛然觉得眼前一亮。于是我对她说,“你今天真漂亮!”她回给我一个微笑,因为害羞而涨红的脸,看起来好像池塘里盛开的红莲。
上完体育课,回到教室,看到同学们神色紧张,都在议论着什么,一打听才知道,娟子的衣服丢了。恰巧,秋英从我们班门口经过,也许是因为想要让大家多看看她的改变,她故意走得很慢。突然,娟子大喊“我的衣服,那不是我的衣服吗!”
秋英的表情还很迷茫的时候,就被娟子牢牢抓住了。
“我……我没没没有偷、偷、偷,不是我……”
“还狡辩,你平时那么土,怎么可能有这种衣服!”
她的嘴一张一合,似乎想要为自己辩解,然而一直被周围同学的指责声打断,她眼里写满了绝望,一种凄哀的表情印在那张扭曲的冬瓜脸上,全身都在哆嗦,连嘴也抖个不停。
最终,她放弃了辩解。
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是,衣服被还给了娟子,秋英被通报批评,并且转到了我们班。
她成了被同学们孤立的对象。
与以往不同,这是明面上的孤立,是无条件的讨厌。
我们一直是按成绩排座位的,第一名先挑选自己的座位,然后第二名,第三名,这样以此类推,很现实,很世俗,很高效,又不得不承认有种无奈的公平。期中考试后,又到了换座位的时候。同于不想喝粉笔沫,我早早地选在了后排落座。
教室里突然静了下来,同学们齐刷刷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原来是秋英开始选座位了。
她站在门口,怯怯地扫视了一圈又一圈。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
主持换座位的班长有些不太耐烦了,说:“你就随便找个地方坐就行了,反正坐哪都一样。”那言外之意是“一样的不受欢迎”。
我抬头,正好对上秋英怯生生的双眸。她的眼睛很清澈,很纯净,一个偷东西的人竟然会拥有这样的眼神,我感到很奇怪。被她盯得久了,我有些尴尬,就礼貌性的向她微笑了一下,她的脸又红了,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缓缓地移动步子,每一步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她移动到了我的身边。
就这样,我们成了同桌!
相处的久了,我并不觉得她有多讨人嫌。同学们也似乎淡忘了那件事情,对她的态度一天天缓和,这些转变,我看在眼里,很为她高兴。
转眼,学校玉兰树的花就开了。小男生,难免调皮,就成群结队的相约去摘花,美其名曰:窥芳。花被摘下来,就很快的氧化,泛黄,然后,被随手丢掉。许多的花,就这样,永远的失去了树。
有个男生恶作剧,把一朵花当众送给了秋英。
秋英收下了这朵花,盯了良久,挤出了一句:“你、你、你摘花啊?!”
那男生说“对呀 ,树上开了好多……”
秋英的眼泪一瞬间喷涌而出,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弄得那男生不知所措,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
我走过去,问秋英为什么哭,哭了良久,她才抽抽搭搭的说:“他、他、他摘花啊,花也是会疼的!”
被孤立,她没有哭;被训斥,她没有哭。可是,现在,因为心疼一朵花,她哭的这么惨。那一刻,我觉得她就是一个诗人,她在怜悯每一个生命。
然而,同学们并不理解她的柔软和细腻。知道了原因后,围观的同学们哄笑着散去。
教室里一阵哗然!
“还以为自己是林黛玉呢,葬花去吧。”
“不就是一朵花吗,真矫情。”
“装什么装,偷人衣服的时候脸皮怎么那么厚。”
于是,关于她的新闻又多了一条重磅:被帅哥送花感动到哭!
走到楼道中,总能听到有人绘声绘色的讲述当时场景。
她的泪眼,她的哭声,她的敏感,都成了笑柄。
此后不久,秋英因家里的变故,转到了乡下的学校。少了她,班里的少了好多笑声。临近毕业,中考的压力让每个人都忙的焦头烂额,秋英连同她的逗点,都成了长长的省略号。
娟子却一反常态,学习成绩每况愈下!后来,因病休学了。
在去娟子家看望她的时候,娟子很瘦,多次欲言又止之后,终于红着脸告诉我,秋英的衣服不是她的,她的那件衣服,回家后就在书包里找到了!
我愕然。
娟子承受的良心债,在不断积累发酵。可秋英呢?
秋英,你现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