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书评：《树上的男爵》 作者：卡尔维诺

“ 一个人只有远离人群，才能真正和他们在一起。”

另一个角度观察世界

卡尔维诺毕生都在实验性地寻找新的文学内容和形式。试图以另一个角度去观察世界，以另外一种逻辑、另外一种认识和检验的方法去看待这个世界。

卡尔维诺的作品以无限的想象力见长，但在无限的跳跃中却不是要逃避到幻想与非理性的世界中去，他远离人群只为真正与他们在一起。

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的，那就蜷伏于墙角。但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热情的人们。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

柯希莫不被世人理解，他“离经叛道”选择了上树，在树上生，在树上死。他远离了世俗却没有远离世界，他挣开了枷锁去拥抱生活，砸碎了桎梏去重新审视世界。面对柯希莫，我唯有保持沉默。

柯希莫的一生恰恰是卡尔维诺一生的缩影，通过对个人的自我选择矢志不移的努力而达到的非个人主义的完整。二战后国际形势的动荡和消费社会的种种弊端，使人们在精神上产生危机，痛苦地看到自身价值被瓦解。

卡尔维诺把这些当作自己的使命，把文学的作用和对社会的政治责任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卡尔维诺不是在自己创作的想象世界中自娱自乐，他的小说以寓言式的风格，展示了从社会学、心理学和生理学的角度都业以蜕化的人类社会，描述了当代人孤寂、惶恐、陌生和不安的心态。

树上的理想世界

柯希莫因为一盘“蜗牛饭”选择了上树，这会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在我看来，“蜗牛饭”也不过是一个导火索，而真正的原因是柯希莫与贵族生活的繁文缛节和旧秩序的格格不入。这些日积月累的真正原因以一盘“蜗牛饭”成为了爆发点。面对这些，柯希莫选择了抵抗，他想要自由，想要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上树成为了他的选择。

反叛行为不是用尺度可以衡量的，有时以为只迈出了几步，却永无掉头回返之机了。“我认识我的路，我知道我要走的路！人如果不能充满力量地保持自我，就不能拥有一切。”如果此时12岁的柯希莫展现出来的是一种孩子般的任性与青春期的叛逆、特立独行，那么在树上生活了十年、二十年后，这种叛逆、任性则变成了习惯、选择与坚守。

柯希莫生活在树上远离了世俗却没有远离生活。相反，柯希莫无时无刻不在积极地参与生活。他在树上阅读、在树上学习、在树上写作。在树上，柯希莫与村民一起修水库，打海盗，扑灭大火。他甚至与卢梭、伏尔泰通信，在当地组织革命，成为市政府的委员。他真正地融入到了生活，他比树下面的人都活得精彩。

“柯希莫对集体生活一直表现出如此这般的爱好，这如何同他对文明社会永远背弃的行为相协调呢？”，这是作者向我们抛出的问题。而我所认为的柯希莫所背弃的是那个他所不能忍受的旧秩序，就像那一盘“蜗牛饭”，但什么样的秩序又是好的呢？我想作者卡尔维诺也曾陷入了迷茫沉思。

1957年卡尔维诺在《团结报》上发表公开信，宣布正式退出意大利共产党。在这之前，卡尔维诺已经在意大利生活了近三十年，经过二战洗礼的意大利，政治，经济衰败，随之而来的便是文学上的迷惘，“战后出现的这种向物质世界投降的历史现象是由于人类无力诱导事物发展的进程所致。”

柯希莫曾相遇了爱情却无法拥有爱情。“他们互相认识了。他认识了她和他自己，因为实际上他过去不了解自己。她认识了他和她自己，因为虽然她一向了解自己，却从没能认识到自己原来如此。”同样的特立独行，让柯希莫与薇莪拉彼此相遇，彼此吸引。

同样的固执又让两人彼此远离。

她说：“你不认为爱情是绝对的献身，放弃自己”，而他却说：“如果不感到自身充满力量，就不可能有爱情。”，薇莪拉离开了，但他们也曾经在树上拥抱过，一起在树杈之间跳跃过，薇莪拉是漫长岁月里的匆匆过客，这段爱情却足以刻骨铭心。

柯希莫在树上生活了53年，直到65岁去世。

“奄奄一息的柯希莫，当锚的绳子靠近他之际，一跃而起，就象他年轻时经常蹦跳的那个样儿，抓住了绳索，脚踩在锚上，身体蜷缩成一团，我们看见他就这样飘走了，被风拽扯着，勉强控制着气球的运行，消失在大海那边。”

“柯希莫就这样逝去了，没有让我们得到看见他的遗体返向地面的欣慰。在家族的墓地上竖起一块纪念他的墓碑，上面刻写着：“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

更好的相遇

这本书中的柯希莫很容易让我联想到流落荒岛的鲁滨逊，小时候读鲁滨孙的故事，最让我兴奋的是鲁滨逊今天打来了几只羊，明天又掏来了几只龟蛋，每到这时，总会浮想后天鲁滨逊又会发现什么“宝藏”。

但多年之后再去读鲁滨逊已没有了那种期待的感觉，究其原因，还是自己心境的问题，中间隔了这么多年，见识过了太多的狗腿子和龟蛋，对印象中的羊腿和龟蛋已不足为奇。但《树上的男爵》着实是一本值得再三品味的书籍。

将一个人置于树上，放在孤岛，能够不厌其烦将故事娓娓道来已是相当难得，而将这种不可思议，超出想象的故事描绘得精彩入神却又要比故事本身更加不可思议。

卡尔维诺一生致力于探索小说艺术的无限可能性，他的想象力生长出纷繁的意象，柯希莫上树具有童话性，柯希莫的逝去又像是一种梦幻，颇具浪漫主义，柯希莫的一生是超现实的。但柯希莫的生活却是如此真实，他的精神又如此闪亮。

《树上的男爵》是卡尔维诺在1957年完成创作，也是卡尔维诺早期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这部作品与另外两部《分成两半的子爵》、《不存在的骑士》并称为祖先三部曲。

卡尔维诺与博尔赫斯通常是被同时提到的两名作家，与博尔赫斯相比，卡尔维诺不太为大家所熟知。我在这里向大家推荐卡尔维诺，相信大家在阅读之后定会发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如果远离是为了更好的相遇，那我们又该如何审视远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