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莲城（61）

我端茶递毛巾，紧张兮兮地观察着爸爸的脸色。爸爸的脸热得通红，额头上一层密密的汗珠子，喝了两口茶后才开始说话，声音还是沙哑的。

随着爸爸的叙述，我的眼前再现了当时的情景——

爸爸到了华龙中学，直奔校长办公室。校长正在喝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一身军装的爸爸威风凛凛，带进一股风来。校长一愣，随之站了起来。他中等个子，瘦瘦的，矮了爸爸半个头。

“同志，请问您是……找我有事吗？”校长堆起一点笑容，眼镜下面那双阴沉的眼睛朝爸爸上下打量着，眼光似乎不经意地在爸爸空空的手上一扫而过。他桌上的杯子里浮着一层碧绿的茶叶，清香的味道钻入爸爸的鼻子里。

“我是西中初三考生孟爱的父亲。这次升学考试我女儿考了西中第二名，你们为什么没录取我女儿，却录取了第三名？”爸爸单刀直入。

“……哦，让我想想的。我这边事太多了。”校长的脸色很不自然，沉吟了一会儿才拍拍脑袋说，“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事……您女儿很优秀，只是，我们开会研究时，考虑男生的潜力相对要大一些，所以就录取了第三名。”

“纯粹胡说八道！”爸爸激动起来，接着握紧了拳头。

校长吓得脸都变色了，后退一步，双手下按，笑着说：“解放军同志，咱们军民讲团结，您别生气，坐下来咱有话好好说。”

爸爸将校长面前的桌子捶得咚咚响：“都什么年代了，你们怎么还重男轻女！亏你们还是教书育人的老师呢！”

“您批评得很对。可您听我说，据我们了解，录取的第三名那个男生，他好像姓陆是吧，哦，可能是，我记不太清楚了。我这边事实在太多，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来找我。哦，那个男生平时的成绩在西中是排第一的，只是这次没有发挥好。我们了解到这一点才……”校长显然事先有所准备，可又做贼心虚，语无伦次地说着。

“你们录取学生，不是根据升学考试成绩吗？我再说一遍，你们录取那个男生我没有意见，但我的女儿必须也录取。”爸爸的眼睛锁定校长，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否则——我就找教育局！不信，咱们就试试！”说完，爸爸又捶了捶桌子。

“别别，解放军同志，咱们有话好商量。我给您倒杯水，您坐下来……”

“校长，我的意见已经表达清楚了，就不耽误您时间了。我知道，这事儿您需要开会商量一下。这样，我给您三天的时间。如果三天后我的女儿还没有收到贵校的通知书，那咱就教育局见！”

说罢，爸爸扬长而去，甩给校长一个刚直挺拔的背影……

“他们理亏，我想他们不敢不录取你。”爸爸对我说。

我又惊又喜，还有一些害怕和惶恐。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的人生难题。“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没有想到，平时不惹事不生事的爸爸，真的为了女儿去攀登那“蜀道”了！但事情真的能够解决吗？

在度日如年中过了两天，第三天我接到西中的通知，让我去拿录取通知书，说是华龙中学又补录了我一人。也就是说，今年我们西中一共三人考上了华龙中学。

我在欢喜之余，心里又很不是滋味。这下子，与陆子铭又成了同学。原本应该喜悦，可平白无故添了这么一道插曲，便别扭起来。

又过了十来天，妈妈回来说，她遇到陆子铭的妈妈了——妈妈工作的地方和陆子铭的家在一条街道上。陆子铭的妈妈说，她儿子怎么也不肯再去华龙中学，她只好想办法将儿子转到离家更远的市第二重点中学去了。

听到这一消息，我感觉轻松了不少，但很快，又怅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