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藏尸
天很热,我床底下的那具尸体发臭的厉害。
臭味一开始在房间蔓延,现在连房间外面也能闻到。
我妈走过来问,房间里是不是有死老鼠。
我说,没有。
她不相信,说要进来看看。
我拦住她,叫她别进来,否则我会像我姐那样死去。
她往后退了两步,张开嘴,想对我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重又闭上嘴,向我妥协了。
也许,她真的担心我死掉。
姐姐已经死了,她再失去我,她恐怕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了。
人这种东西很奇怪,当你得知自己的亲人死后,总觉得自己也跟着死了。
就像我姐,她活着时,我活蹦乱跳的跟兔子似的。
可自从她死后,我就再也没有乱跳过了。
我仿佛就是我姐身体里的一个肿瘤,她死了,我跟着也就死了。
我妈说,“是你姐自己傻,叫她别跟那个农民工来往,她偏偏不听,说那是爱情,现在爱死了吧。”
“妈,他会下地狱的。”
“你说他一个农民工,有什么好图的?”
“帅呗。”
“呸,帅不能当饭吃,人好才是真实在。要是你爸在,那就好了。你姐就爱听你爸的。”
“妈,你有我也是一样的。”
“你终究是个女的。好啦,我回房间躺一会,你将房间收拾收拾,真的很臭,你难道闻不见吗?”
“嗯。”
我站在房门口,看着她慢慢走进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又黑又暗,像个黑洞,她前脚迈进去,后脚跟着便不见了。
我听见她上床前叹了一口气,悲伤却有气无力。
过了一会,她躺下去了,房间里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让人觉得她自此人间蒸发似的。
我妈她老了,若是说她从人间蒸发 ,那倒似乎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打我姐死后,她总是呼天抢地地恸哭道,“老天爷,死的人为什么不是我啊——”
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妈的痛我能理解。
她想躺床上那就躺床上吧,房间里的尸体,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我重新回到房间,死尸的恶臭朝我涌来,突然,我的鼻子一酸,泪水像洪水般冲出,接着胃里一阵翻腾,哗啦一声,吐出一团黄的,白的,黑的,绿的污秽之物。
那是我中午吃进去的食物,如今它们全变成了地上的污秽。
我捏住鼻子,眼里呛满了泪水。
臭,真臭,比死老鼠还臭,怪不得我妈会说我房间里有死老鼠。
“晴儿,你房间一定有死老鼠,现在我又闻到死老鼠的味了。你要是不敢清理它,就让我来吧。”我妈床吱地一声,她起来了。
“妈,你躺着吧,我会清理的。”我一边强忍着恶心的反胃,一边趴到地上,伸手拉出旅行箱。
他的尸体被我塞进旅行箱了。
藏尸那晚,我睡在他身上,把耳朵贴到他胸膛上,他心跳地很快,嘴巴和鼻孔同时呼出一股热乎乎的烟味。
他摸着我的头,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的灯打在他脸上,那是一张冷峻的帅气脸孔。
“你姐的死,怪我咯?”他说话了。
“不怪你怪谁,避孕套是你的。”
“避孕套是你故意放到抽屉的,这件事,和你脱不了关系。”
我从他身上立起来,赤条条地身躯像鲸鱼一样光滑。
他翻起来,抓住我乳房,使劲咬起来。
“哈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大笑,他停下嘴,嘴唇湿漉漉的,仰起头看着我。
“你笑什么?”
我还是笑。
“你爱我姐吗?”我大笑着问道。
“爱。”
“你骗人,爱她你还要在我酒里下药!”
“我——我——哎——”他长叹一口气。
我止住笑,起床,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天空。
“凶手!”
“我恨你家!”他躺在床上木然地盯着天花板。
“那晚……你很狼狈……事实是不会撒谎的,你强暴了我。你图的不过是我们女人的身子。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你说是就是。”
我再次笑起来,一切在我的掌控之中,一切又在失控之中。
在此之前,我压根没想过:他会是一条披着羊皮的狼。
我姐爱上他的那天,她高兴的跑进我房间。
她说,“妞,恭喜我吧,我遇见爱情了。”
我说,“恭喜恭喜,终于找到你的白马王子了。”
她笑着一屁股坐到我腿上。
“哈哈——,没错,我爱上一个白马王子了,不过他是农民工,但人超帅的,你说妈她会让我们交往吗?”
“一个农民工,说出去都丢我们家的脸。”我推开她。“走开拉姐,你压倒我腿了。”
她离开我腿后,两只手交叉到了一起。
“他是个农民工。可我真的是爱上他了,怎么办?”
“你跟妈说去吧,看她不骂死你。”
“好吧,只能这样了。”她边说边走。
没过多久,客厅里便传来了杀猪似的尖锐叫声。
那是我妈的声音。
不出所料,我妈果然骂起我姐来了。
突然,大门砰地一声,随后一串脚步声——在楼道里像子弹般响起——那是我姐愤怒离去的高跟鞋音。
我走出房间,看见我妈颤抖着双手,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喘着。
“你看看,你看看,你姐是纯心要气死我!找了一个农民工!她不死我都要给她气死……”
“妈,你别生气了,我去劝劝我姐。”
“我能不气吗?一个农民工,一辈子都别想买得起一线城市的房呀!你姐要是跟了他,那是自讨苦吃!真是气死我了!”
我没有再接话,因为我妈说的都是实话。
在如今的一线城里,一个农民工,一辈子买不起房是正常的。我姐怎么我不能嫁错人。
……
“我原以为农民老实,看来天下男人一般黑。”我回过神来说道。
“是你们逼的!”
“你不配我姐。”
“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你害的。”
“我说过,她的死和你也有关系,你为什么要把避孕套放到抽屉?”
我没回话,转过身,径直朝他走去,那一刻,窗外响起了晚归的汽车声,以及他终亡地声音。
……
我拖出旅行箱,临行前,路过我妈房间,那里仍旧黑地没有一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