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那些印象深刻的事-丧（3）

父亲的丧事不是按照家里的老规矩办的，因此也产生了很多风言风语，和周围邻居尤其是“守旧派”的冷嘲热讽。这件事是父亲在临终前同意的，因为母亲一直信奉基督教，父亲在得病的第二年也开始跟着母亲去参加聚会和周末的礼拜，所以最终父亲和母亲商量着决定按照教会的仪式来进行他的葬礼。

父亲的去世当天一切事宜都是由四叔和大爷爷家的伯伯（我们叫大爷）来操办，很多家族里的近亲帮忙，办理死亡证明，火葬场的手续，向各家亲戚报丧，购买棺材，入葬事宜的商议。大家似乎都很忙 。哥哥本应该是要主持大局的，但是因为我们都常年在外地上学，上班，对家里的很多事情的都不熟悉，也插不上手，妈妈常说哥哥什么都不懂，虽然我很不喜欢妈妈老在外人面前数落哥哥，细想确实是这样的，在四叔忙前忙后，让他做什么事的时候，总是会有点懵懵的，确实是对家里的习俗不懂。

因为是按照教会的礼仪办理的，基本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教会的教友全权负责，其中有一个主事的人，他来组织协调。第一件事是报丧，家里的所有亲戚都要到家里来祭拜，在父亲的遗体前磕个头，不信教的可以烧纸，有一个火盆在父亲的头前面，另外还有一个油灯，是把油倒在一个碗里，放上一个棉芯，点燃。另外还有一碗米饭一双筷子插在里面，这个并没有因为教会的关系去掉。在听到父亲去世那几个小时里是悲痛的，恍惚的，等很多亲戚来奔丧的时候人确实冷静的，可能还没有时间细想悲伤的事就要去应对一些流程上的事情。我对家里的丧事办理总是有着一些抵触，不是针对某些人，只是这种现象，比方说，有亲戚来的时候，他们都要在大门口哭着进来以表示哀悼，家属也要“应和”着跟他们一起哭，我妈时常提醒着我和我哥，“哭两声”，天呐！！我真的是太讨厌这件事情了，为什么伤心要当做表演给别人看呢？！

在葬礼上有那么几个时刻是让人心碎的，其他时间似乎因为匆忙而忘却了死亡的本身。一个是父亲的遗体被抬到火化车的时候，这样一个人马上就要变成尘土了，再也看不到他的面庞，想摸的时候，想看的的时候都只能依靠回忆。在车来之前，我一直握着父亲冰冷的手，希望能再感受到一丝温度，还能真实的感受这个人是在世间存在过的，等几个小时，他就要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在他被抬上车的时候，我彻底释放自己的悲伤，歇斯底里的喊着哭着，心里有丝丝的希望这样能把他唤醒，让理性消失一会。。。回家院子里再看到灵堂里摆的父亲的遗像，伤痛无法阻止地从心口撕裂出来，

我再也看不到父亲了

我没有爸爸了

我听不到他说话，对我的关心

忙前忙后的身影

……

然后就是父亲骨灰从火化场回来的时候，他被放在一个小小的纸盒里，上面蒙了一层红布，由我哥抱着回到了灵堂，放在棺材头顶上，心里无法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一个人就这样被放在盒子里，已然变成了灰烬，

第三就是入殓的丧事后，入殓是说把父亲的骨灰按照一定的讲究放入棺材里，这件事是在下葬前办理的，按照这边的习俗是儿孙守孝三天后就安排下葬了，当天上午所有大的近亲远亲都会过来，下礼（礼金），中午在这边吃饭，吃完饭不是近亲就回家，近亲要留在这里，进行下葬仪式。入殓的时候是由村上的老人来做的，先把下葬的被子（一般都是新买的一个还有旧用的一个）放两层，然后放寿衣，外套，衬衣，然后就要放骨灰进去，关于骨灰，在火葬场有需求的话可以保存身体的一些部分，比如头骨等，这样在放进去的时候可以摆好，我并没有认真看他们是怎么摆放父亲的骨灰的，不敢看。。。因为骨灰没有办法把寿衣撑起来，其他部分都是用火纸塞进去的，想想心里就很害怕，这并不是我的父亲。

第四就是下葬，作为女儿没办法参与父亲的下葬仪式，只有男性晚辈才能去，我们只能排着队在后面目送着棺材被固定在下葬车上，慢慢远走，父亲真的没有了。。。老公回来后跟我说，父亲选的下葬地挖开的时候挖出来很多石头，他们都是这个坟在石龙上，风水很好，（虽说按照教会礼仪办理不该说这些，不过作为中国人难免都会考虑这些老讲究的事），忽然心里就安慰了许多，父亲在地下不会再受罪了，从尘世的病痛中解脱，这一定是好兆头，母亲听了心里也是很安慰。

这里必须说一下教会办理不一样的地方，在下葬的那天中午，教会组织了一个缅怀的仪式，组织了近1-2名教友过来，所有的亲人都聚集在家门口，教友在另一边，大家都站着，先由我哥发言表达了对父亲的悼念词，他一开始说的很平稳，到最后也有些音颤了，他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对父亲的感情是同我一样的。然后就是教会组织者一起为父亲祈祷，这个场面因为人多觉得很震撼有些感动，之后我们去土地庙那边一起祭拜，所有的教友都去了，很长的一个队伍，悠悠扬扬的绕着村庄走着，作为对父亲的告别。

匆匆忙忙，丧礼结束了，结束的冷清才会让人溺死在悲伤里，母亲是溺在最底层的人，我和哥哥都有工作可以排解，母亲还只能一个人在家，本来她就是心思很小的一个人，内心很多的事都放不下，悲伤更是无法排解尤其是我们都不在家的情况下，现在想来当时怎么就不能请个长假在家陪她呢，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多事情都不懂，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母亲因为父亲的病一直照顾他，自己的身体也变得差了很多，尤其是检查出有严重的血小板减少症，这是非常有风险的疾病，可能不注意就有生命危险。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处于社会底层的农民很多时候是没有选择的，他们的疾病没有尽早的查出来，因为没有知识，没有机会学习，没有选择只能拼命努力才能挤出一线线希望。

父亲的去世让我思想发生了一些变化，觉得“除生死无大事”，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决很多话不敢说的现在都敢于表达，因为生命就只有一次，不会让你死的事情就没什么可怕的，尤其是在工作上的事情，因为希望能多陪陪母亲，我在父亲去世后就换了一份离家更近的工作，每周都可以回家。在新的工作岗位上，我更敢于表现自己，表达自己的想法，走的更快，很多工作新的项目敢于揽下来，我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也更愿意挑战和改变自己，原来人的改变真的就在一瞬间，心里却希望仍是个孩子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