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春山入海》[七]
[七]非去不可!
对于碰海会化的事,小龙儿却未提及,一者是她并没有真正感受过,对老巫和帝拉尔的说法存疑,二者是她从来没有把遇海会化当做阻碍她的原因。
所有对话最终都落在两个重重的字眼:“归去”。
乌拉拉本来撑着眼皮盯着两人,奈何儿子嗜睡,站了一会就趴在他肩上睡着了,出于孩子的催睡能力和安全感,乌拉拉眼皮也垂下来,本来站着,但意识已经半睡着。
月光似白幕垂下,轻轻拉开,便是故乡。都说睹月思乡,这清辉非但没让老杨平静,反而像盐撒在伤口,烧灼着他那颗归心,无论如何,他不能呆在这里了。
老杨不是什么圣父或善茬,也不愿做被平白被抓的怨种,这岛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他留念和关怀,换句话说他才是值得被关怀的,回家才是唯一的王道!
而眼前这位,就是阻挡他回家的障碍之一!
如果说小龙儿的回答让他生出一丝欣赏,这份欣赏到此为止了。
老杨从草地一跃而起,习惯性的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嘲讽道:“你要是真有那么想去,无论是谁阻拦,用什么方法阻拦,都非去不可。你口口声声说着渴望大海,但是你连碰都没碰过,所有的美好都是你幻想和捏造的,一旦你触摸了真实的大海,这份幻想就会破碎,留给你的只有失望!失望!失望!像你这种小孩,总是成天把幻想挂在嘴上……”
他说到一半,观察了毫无反应的小龙儿,冷笑一声:“哼,你未必知道那种强烈的‘渴望’是种什么感觉。好了,我要走了,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我就绑了你,当、人、质。”
他故意把“公主殿下”加重,这话冲口而出时,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本没想这么说,只不过不能回家的恨意让他想找个人宣泄,但他绝不该冲她发泄。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办法了,他硬着头皮转身就走,脚步故意踩得很重。
他怎么会对一个小孩说出这样的话?他感觉他疯了,一定是疯了,每一步都走的挣扎和煎熬。
身后一片死寂,安静得反常。
不行,他实在是过意不去,想转过头来把话圆一下。
月光下,小龙儿已经站了起来。她半垂着头,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只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月光在她低垂的眼眸里折射出细碎的光点……那是……哭了?
老杨心里七上八下:她不是才七八岁的样子吗?我说的话也没有用很过分啊,我刚才很凶吗?她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不是,就算是哭,她这个年纪的小孩也不该是这么哭吧……
他本来想上去补救一下,小龙儿却率先开口:
“长得比我大很了不起吗?”
老杨脚步一滞:“什……什么?”
小龙儿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嘴角却扯出一个大大的、带着点嘲讽笑容:“在岛上困了七年,连艘像样的船都造不出来……哇!真的好——了——不——起——哦!”她眼神清澈无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噗——!”老杨感觉心口被精准地捅了一刀,顾不上对面只是个小孩,拿出积压了几年在刚刚没有发泄完的怒火骂道:“真欠揍啊小屁孩,别以为我不敢动你,以为自己是公主便摆起不要脸的臭架子,你们这种生来有有荣华富贵,高人一等的社会,真是落后,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呵!公主个屁,我把你五花大绑拖出城堡,谁敢拦我就当着他的面把你……!”
“你绑吧。”她老老实实交出双手,“老杨,绑了我,带我出去,拜托了!”
老杨又是一愣,未说完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这个小孩子,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被骂一通不生气反而……等着他绑?
“我……!你……!”老杨气得要心梗,突然意识到不远处的乌拉拉,他快步上前,弯下腰,在小龙儿耳边低语:“小东西,你是不是早就预谋好了,等着我上套呢?”
小龙儿摇头,“你不是说无论如何我都非去不可吗?不能让你小瞧了我。”她顿了顿,又说道:“你说得对,我要、亲自去、看海。”
老杨盯着她看了足足三秒。月光下,小龙儿眼神里的执拗清晰可见,像两簇燃烧的小火苗,烧掉了他最后那点犹豫和莫名其妙的负罪感。他环视一周,留意到乌拉拉身上士兵特有的金黄金黄的盔甲,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夜色里有点瘆人,一个他事后回想极为震撼的念头升起。
“绑你?有损我的形象。”他直起身,嫌弃地摆摆手,“喂,麻烦精,你真的要跟我出去?我有个办法。过来点,听我说……”
小龙儿眼睛“唰”地亮了,啄米似的点头。
“明天在城墙那个……狗洞边汇合,”老杨伸出食指,“在此之前先找机会,给那个阴魂不散的面具身上……嗯,‘留点记号’。”他挤眉弄眼示意——“鼻涕眼泪口水都行。懂?”
小龙儿心领神会,用力点头:“懂!保证完成任务!”
次日,废弃狗洞旁的阴影里,空气都绷紧了。老杨烦躁地揪着墙上的苔藓,像只被困的野兽,眼角余光不停扫视着四周——那个该死的黑袍影子随时可能出现!
“来了!”小龙儿像只灵巧的花猫滑到他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成了!老巫被‘果汁’黏在他的药园子了!没个把时辰出不来!”她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上午那场“精心策划”的意外。
“那老巫师……什么时候这么好糊弄了?”老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还是没有头绪,眼下,还得进行下一步计划。
“好!”老杨精神一振,猫腰从一堆破麻袋后面拖出一套皱巴巴的卫兵皮甲,“这样!我变个卫兵,你缩在我袍子里……”
“不行!”小龙儿立刻打断,小手指戳着那对她来说像铁桶的盔甲,“这个太小!我塞不进去!而且你走路哐当响,傻子都能发现!再说,”她狐疑地看着老杨,“你觉得变成卫兵就可以随意进出城堡了吗?”
老杨被噎住,与其思考办法不妥,更想反驳你才是傻子。计划卡壳,他们大眼瞪小眼。
“咕咕……” 一个轻微的声音。只见小鸡蛋花正用粉鼻子蹭着旁边一丛茂密的绣球花。花丛一动,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出来——阿盾!他脸蛋红扑扑的,一副“我也不知道你们会在这里”的表情。
“公……公主?”阿盾看到两人鬼鬼祟祟的样子,尴尬地眨眨眼,“你们……在玩新的游戏吗?”
老杨向小龙儿交换了一个“天助我也”的眼神!小龙儿会意。
“阿盾!你来得太是时候了!”小龙儿一秒切换成兴奋的游戏模式,蹦跳过去,“快!我们一起玩!现在的游戏规则是:我要扮成你!”
“啊?扮……扮成我?”阿盾懵了,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红晕。
“对呀!然后老杨扮你爹!我扮成你!这样才好玩!你把衣服脱下来给我,我的衣服给你,快脱快脱!”小龙儿急促催促,老杨有点无语。
阿盾对公主的要求莫名服从,稀里糊涂就把外衣外裤脱了下来,只剩里衣,整个身体都羞得通红,像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
小龙儿飞快套上阿盾的衣服,袖子和裤腿都长了一截,需要挽好几道,但已经好太多。她转向老杨,小手一指:“老杨!该你了!快变!乌拉拉!”
“让城卫以为是乌拉拉抱着阿盾出去,这总该没人拦了吧!”小龙儿朝老杨耳语,老杨不言。
转过身来,小龙儿蹦跳着激动地抱住阿盾,阿盾的脸已经滚烫的发烧,他舍不得却招架不住小龙儿的热情,穿着一件单薄内衬就落荒而逃了。
老杨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像卡了个疙瘩:“变他?还要……抱你?!” 想到要模仿那个不可一世的死猩猩,还要抱着这小祖宗,他全身的汗毛都在抗议。
“对呀!”小龙儿叉着腰,小脸写满“计划通”,“‘乌拉拉骑士长’抱着训练累趴下的‘小阿盾’回房休息,天经地义!谁敢多嘴?快变!时间不等人!老巫随时会出来!”她祭出终极杀器。
“啧!”老杨一脸悲愤,仿佛要去就义。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笨拙地比划着。只见他身形开始模糊扭曲——忽高忽矮,肌肉时而夸张隆起时而干瘪消失,那张脸更是像被无形的手揉捏的面团,一会儿是乌拉拉冷硬的方下巴,一会儿又变回老杨那副欠揍的痞相……“噗!”小龙儿赶紧捂住嘴,小鸡蛋花从草丛里探出头,好奇地“叽”了一声。
折腾了快两分钟,在“想象乌拉拉看蝼蚁的眼神!”、“想想他把你当猫拎的屈辱!”等“专业”指导下,一个怎么看都别扭的盗版乌拉拉终于成型:身材魁梧,面容冷硬,皮甲也像模像样,只是那眼神深处,总残留着一丝老杨式的不耐烦和鄙夷。
“等等……你刚才抱了那个小骑士,总能留下什么吧……他肯定会回去找那个大猩猩……”老杨道。
“快!追踪一下真货在哪!”假老杨瓮声瓮气地催促,这模仿来的低沉嗓音让他自己都起鸡皮疙瘩。小龙儿立刻闭眼凝神——代表真乌拉拉的光点,正在城堡另一端的训练场上,吼声震天,鞭策着新兵蛋子们,一时半刻绝对回不来!
“安全!他在西边校场!”小龙儿睁开眼。
“上来吧!”老杨极其不情愿地弯腰,单臂像捞麻袋一样把“女阿盾”抄了起来,姿势生硬至极。
“哎呀!自然点!我要掉了!”小龙儿努力地调整姿势,小脑袋靠在他冰冷的皮甲上,小腿垂着,把脸埋进他肩窝,伪装成熟睡的样子。
“对!就这样!走!挺胸!收腹!目视前方!想象你是蕾布拉登萨最威风的猩猩……咳,骑士长!”
老杨努力挺直腰板,迈开一种模仿来的、略显僵硬的沉稳步伐,抱着“熟睡的儿子”,朝着城堡侧门走去。每走一步,都感觉怀里的“小包袱”在微微颤抖——可恶,这家伙敢笑我!
阳光刺眼。守卫侧门的士兵远远看到骑士长大人抱着小少爷走来,集体一愣——骑士长大人虽然疼儿子,但大白天这么抱着走?画风清奇啊!他们赶紧挺直腰板,肃立行礼:
“骑士长大人!”
“嗯。”老杨模仿着那标志性的低沉鼻音,目不斜视,步伐不停。士兵们好奇、探究的八卦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
一个胆大的老兵,看着骑士长大人那明显不够“父爱如山”的僵硬抱姿,忍不住小声嘀咕:“大人今天……心情瞧着不错?”
旁边一个年轻士兵挤眉弄眼,声音压得更低:“铁汉柔情嘛!”
老杨对这些嚼舌根的话最为灵敏,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抱着小龙儿的手臂更僵硬了,步伐不自觉地加快,只想赶紧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注目礼。
他们顺利踏出城堡阴影,老杨双腿平安的迈出城门,心里如释重负。
“呜……” 怀里的小龙儿突然发出极轻微的、带着警示意味的呜咽,小手指在他背上急促地敲了几下!
刚才的气还没缓匀,老杨顿时不安起来,小龙儿小声嘀咕:乌拉拉!提前结束了操练,正从他们后面的拐口赶来,一旦走过拐口,他们就会赤裸裸暴露!
老杨的脚下一顿,冷汗“唰”地浸透了内衫。怀里的“小阿盾”身体瞬间绷紧……
[八]死里“逃”生
乌拉拉突然出现并非毫无理由,他原是在练新兵,突然间就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身影狼狈不堪地往他的住宅方向跑去,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护犊心切的乌拉拉立即暂停操练,箭步冲上前去逮住试图逃窜的阿盾。阿盾一晃眼,一个巨大的身影已经逼到自己面前,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阿——盾——”
本来刚刚还是羞红的脸颊,听到乌拉拉极具压迫感的声音,脸顿时就紫了,紫红相间,就像被人揍了……
乌拉拉的脸沉了下来,阿盾又是一个激灵。
“父……父……父……亲……亲……我……我……我……”他慌的左顾右盼,话语已经含糊不清,从开始的尴尬逐渐演化为……恐惧。
我太吓人了?看到儿子的反应,乌拉拉在内心反省片刻,叹了一口气,勉强在他那正儿八经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
本来就不知道小龙儿和老杨的计谋,阿盾糊里糊涂把借衣服和假扮的事说了出来。
乌拉拉咽了咽口水,追问:“他们往哪里去了?”
“东……东边……不……我没看清,……我不知道!”阿盾哭哭啼啼朝家里跑去,嘴里喊着母亲,仿佛充满了无尽委屈。
乌拉拉两眼一黑,捏紧手里的剑柄,大步流星朝东边城门赶去。
可就在刚要拐过巷口时,老巫突然在后面叫住了他。乌拉拉转头时,先是惊讶片刻:那张看着凶神恶煞的面具后面,分明透露出一丝奸诈。
“巫师大人有何事?如果不急,能否允许先和我一并去抓逃犯。”他谨慎观察老巫的反应。
老巫避而不答,反而说道:“上次骑士长拿性命担保,说陛下有要事,实际上是想故意支开我。陛下有没有要事,你恐怕比我清楚。把陛下逼急了是什么后果?我想,骑士长应该不会想感受一下被“千丝线”监控的滋味吧……而现在,你又称要去抓逃犯擅自离开岗位?骑士长,你是越来越任性了。”
想到上回突然支开老巫一事,原是家中不争气的儿子哭哭啼啼,非要去帮公主私会魔法师,他见不得自家小孩哭,再加上他对那日的魔法师还挺感兴趣,想再去会会,就鬼使神差去撒了个谎,想来过了这么多天,老巫还没找他清算,以为这事是过去了,没曾想在这个节骨眼翻起旧账来。
乌拉拉自然是敢作敢当,他不急于反驳,忙道:“那个魔法师办成我的样子劫了公主!现在估计要出城门了,请巫师大人速速与我捉拿,救回公主!”
“有这种事?”老巫不咸不淡地回复,“公主有没有被劫,去殿里一看便知,如果那魔法师真的逃了,那现在去追也来不及了。”
“他niang的!”乌拉拉是在是忍不了,“你他妹不在这里和老子掰掰扯扯,早就追上了!”
正是,如果老巫不恰好在这时拦住乌拉拉,老杨也不至于抱着个小孩,还那么麻利地逃出去。
老巫没有被他的粗口惹恼半分,只是转过身,一挥袖子,化出一股黑烟,里面传来面具里的嗡嗡的声音:“公主被劫,我要快速禀报陛下,奉劝骑士长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恪守本分,听候陛下的指令行事……”
声音和烟渐渐淡去,老巫已然不见。
“可恶……这是故意压我又抢我功劳!”无奈,乌拉拉只能甩手折返,回去,又该安慰阿盾那副惨兮兮的面孔。
好容易才逃出来,虽然没关多久,但对于回家心切的老杨来说,这一刻的自由之身,又是离家近了一点,每天近一点,他都充满希望。
确认他们已经脱离城卫的视线,老杨肆无忌惮地迈开腿,朝集市飞奔而去,一头扎进外城迷宫般的小巷。
如果说刚刚的感觉是高速路上遇减速带,颠簸不平,那么现在的感觉就是纯高速,小龙儿感觉自己稍不留神就要从老杨怀里飞出去了。
老杨连偷鸭逃跑都没有这么快,飞奔了一会儿,他才敢在一条堆满破木箱的死胡同里停下,靠着冰冷的石墙大口喘气。
“下来!鼻涕精!”老杨没好气地把怀里的小女孩往地上一“扔”,自己则像一摊烂泥滑坐到地上。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嘴里还残留着模仿乌拉拉那低沉嗓音带来的恶心感。
这身装扮总是可以换了。老杨嘴里念念有词,光芒微闪,身形一点点变小,但是没有变回他的本来面貌,而是一副胡子拉碴、看上去猥琐至极的脸。小龙儿则顶着一头从阿盾头盔里散落出来的乱发,身上衣服极不合适,眼睛里是被老杨过山车式运输甩出来的泪花,整个人看上去像被后妈虐待的可怜虫。
老杨往四周望了望,拽起起小龙儿就走。
“啊——我还没站稳——”小龙儿挣扎道。
在一家挂着褪色蓝布招牌、门脸窄小的裁缝铺前,老杨停下,警惕地四下张望后,拖着小龙儿钻了进去。
铺子里光线昏暗,一个满脸褶子的老裁缝正埋头缝补。
“老板在哪儿,麻烦给她拿件衣服。”老杨语言已经算是收敛,但还是动作粗鲁地把东张西望的小龙儿往前一推。
公主一般很少在外面抛头露面,走到外面,一般人也认不出来。
老裁缝抬起昏花的眼,慢悠悠地打量了一下穿着不合身男装、头发乱糟糟的小龙儿,又看看老杨一脸急不可耐,压下心中的疑惑,指了指墙上挂着几件成衣:“那边自己挑。”
小龙儿的目光瞬间被一件挂在最显眼处的、缀着白色蕾丝花边的蓝色裙子吸引住了。那抹蓝白色,像拍到礁石上的浪花。她小跑过去,爱不释手地摸着柔软的布料,大眼睛里满是渴望:“老杨!我要这个!”
“就这?什么眼光?显然没有你那些镶金嵌玉的衣服好吧……”老杨一边喃喃着,一边走了过去,装模作样地摸了摸料子,转身走向老裁缝,漫不经心问道:“蓝色那个,怎么卖?”
老裁缝头也没抬,报了个数。
“黑店……绝对是黑店……”他没有骂出声。
老杨心里倒抽一口凉气,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哈哈,太好了,连个袖子都买不起!
他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强作镇定,转过身,对着眼巴巴的小龙儿板起脸:“不行!那裙子……太扎眼!你想当个移动的靶子吗!我们是偷偷出来的……嗯……要低调!懂不懂?”他随手从旁边一堆灰扑扑的粗布衣服里扯出一件尺寸勉强合适、样式极其普通的土黄色小褂子和一条深棕色裤子,“这个!耐脏!耐磨!跑路方便!”语气不容置疑。
小龙儿看看那件土气的衣服,又又看看那抹心仪的蓝色,小嘴瘪了瘪,眼里满是失望,但没再坚持。她默默地接过那身好跑路的装扮,笨拙地换上。
当小龙儿脱下那身标志性的骑士服,换上土黄色的粗布小褂和深棕裤子,不是那个金尊玉贵、远离凡夫俗子的小公主,眼前只是一个眉眼清秀、带着点傻气的小女孩。看了半天,老杨实在忍不住她那乱糟糟的头发,伸手去捋了捋,捋好后,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现在,应该是安全了吧,老杨放心地将小龙儿领到街上,慢慢走着。
新鲜感瞬间淹没了小龙儿。她一把扯掉碍事的帽子,紫蓝色的长发在午后的阳光里跳跃。她瞪大了眼睛,像第一次降生到这个世界的婴儿。
“哇!老杨!你看那个!”她指着巷口一个卖五彩风车的老头,风车在风中呼呼转着。
“老杨!那是什么味道?好香!”她又吸着鼻子,循着烤面包的焦香跑向另一个摊子。
“老杨!快看!会喷火!”她兴奋地拽着老杨的破袖子,指向街角一个卖艺的汉子。
老杨被拽得一个踉跄,刚喘匀的气又岔了。他本能地想要开骂,一转眼看到小龙儿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以及那份纯粹的天真和喜悦,不觉愣了一下,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奇异的柔软。
但这柔软持续了不到三秒。
“喂!小兔崽子!别乱摸!那泥巴摔坏了要赔钱的!”老杨眼疾手快,一把捞回正试图戳摊子上一个精致泥人的小龙儿。
“哎呀!我的糖葫芦!”卖糖葫芦的小贩一声惊呼。只见小龙儿被老杨一拽,手里刚“不小心”顺来的、最大最红的那串糖葫芦“啪嗒”掉在地上,滚满了尘土。
“对不住对不住!这孩子手欠!”老杨一边不情不愿给小贩赔不是,一边摸出几个可怜巴巴的铜子,心疼地塞过去。
老子的棺材本!老杨依依不舍看着小贩将钱收到衣袋里,那是他在城堡“捡来”的。
刚回头,小龙儿已经像条滑溜的小鱼,钻进了旁边围观喷火的人群里,小脑袋晃来晃去,看得津津有味。
“顶你个肺!”老杨赔钱的怒火还没消,这家伙就这么无事发生地走了,他真是气的连家乡话都出来了,“你这是前脚拉屎,要老子后脚跟着你擦屁股是吧!!”他拨开人群,把看得入迷的小龙儿揪了出来。
就在老杨揪着小龙儿,准备找个僻静地方好好“教育”一番时,旁边一个卖烤鸭的大婶突然停止吆喝,眯着眼仔细打量着小龙儿那张沾着糖渍、却依旧精致得像瓷娃娃的脸。
对于每年都要在祈福典礼上,精准锚定国王嘉奖的她来说,小公主的样貌绝对不会不知道。
“哎哟喂!这不是……这不是……”大婶的眼睛越瞪越大,手指颤抖着指向小龙儿,“小公主?!天神!公主殿下怎么穿成这样跑出来了?!”
这声惊呼如同冷水滴进热油锅!周围几个耳朵尖的摊贩和路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老杨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他反应极快,一把捂住还在挣扎的小龙儿的嘴,另一只手抄起她的腰,像杠麻袋似的,脚下生风,朝着旁边更狭窄、人更少的深巷亡命狂奔!身后隐约传来炸锅般的议论:
“公主?!”
“刚才那是公主吗?!”
“那个糟老头子是谁?居然敢光明正大带着公主跑?!”
“老牛吃嫩草……”
“快!快报告骑士队!有人拐带公主!”
老杨听着身后迅速扩散的骚动和“糟老头子”、“拐带”的字眼,气得差点吐血:“老子才三十一!风华正茂!什么糟老头子?!还有!谁拐带了?!是她自己赖上我的!”内心疯狂咆哮,脚下却不敢停。他低头看看怀里被捂得呜呜叫、眼睛还恋恋不舍瞟着刚才一个小孩手里糖人的小龙儿,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天杀的!带这么个拖油瓶,老子真是没苦硬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龙儿不满地小声嘀咕,却没有争辩什么。
没几步,就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的铿锵声!是士兵吗?不!城里士兵没有这么多,是国王派的追兵来了!而且似乎已经锁定了这片区域!
“糟了!竟然这么快!”老杨脸色极为难看,今天已经跑得要毙命。刚想调用点法力用用,可就在这时,他体内的法力像是彻底跟他闹起了罢工!无论他如何集中精神,如何催动意念,那根熟悉的石柱连个影子都冒不出来!脚下的地面纹丝不动!
这法术本来就时灵时不灵,偶尔在情急之下能用用,这也是老杨一直没能自己化个形象逃出城堡的原因之一。
“太不给面子了吧?!”老杨急得满头大汗,内心哀嚎,“平时不灵好歹还冒个烟!关键时刻屁都不放?!是不是你这个烦人精害的?!”
小龙儿一噎,冷冷嗤道:“老杨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眼看追兵的呼喝声越来越近,狭窄的巷道似乎已被堵死!绝望之际——
“叽叽!”
一道熟悉的、带着点焦急的叫声响起!
只见一团雪白的影子,顶着那撮醒目的蛋黄绒毛,像道闪电般从旁边一个堆满渔网的角落里窜出,直扑小龙儿!正是小鸡蛋花!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士兵,阿盾?!
“鸡蛋花!”小龙儿兴奋得喊起来,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在什么情景下。
这次,是阿盾主动抱着兔子来找他们的,他混在国王派出的骑士队里,一出去,小兔子想脱缰的马一样,一股脑往前冲,阿盾追着一路来到这里。
几个面孔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顾不上打招呼,必须想尽办法脱离包围。
鸡蛋花围着小龙儿转圈,小鼻子不停耸动,然后猛地朝着巷子深处一个看起来是死路、堆满废弃木桶的岔口跑去,跑几步还回头看看他们,仿佛在说:发什么愣,快跟上来!
“好刺激!”小龙儿惊喜地大叫。老杨捂住她的嘴巴,也顾不得许多了,死马当活马医,两只手弯夹着两个小孩,就跟着那只灵活的小兔子狂奔。
鸡蛋花像开了导航一般,在大街小巷跑得如鱼得水。它带着两人在蛛网般复杂、散发着鱼腥和霉味的窄巷里左突右拐,时而钻进低矮的破棚屋下,时而跳过积水的洼地。好几次,追兵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就在隔壁巷子,近在咫尺,却又被小兔子灵巧地带入另一条岔路,险之又险地避开!
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叫喊声还时不时传来,三人跟着一只兔子已经跑出了城,慌不择路地钻进一片茂密得几乎不透光的椰子林。盘根错节的巨大气根如同天然的屏障,浓密的羽状树冠遮天蔽日,瞬间将外界的光线和追兵的喧嚣隔绝开来。他们气喘吁吁地停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心脏狂跳。
“呼……暂时安全了。”老杨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几分。他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上两个小孩放下来。小姑娘脚一沾地,脸色也带着些冒险的意犹未尽,她看向阿盾和他怀里的小兔子,由衷地赞叹:“阿盾!鸡蛋花!你们太神了!好玩!”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兔子头顶那撮柔软的蛋黄绒毛。
“好玩个屁,老子要累死了!”老杨第一个不同意。
但鸡蛋花似乎听懂了夸奖,得意地在小龙儿脚边蹭了蹭。
老杨喘匀了气,狐疑的目光立刻钉在阿盾身上:“喂,小子,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阿盾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小龙儿,抱起兔子,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不是的……大叔……是……是国王陛下派了好多人……到处找……找公主……我……我担心……就……就混在搜索队里……跟着出来了……”他越说声音越小,头也低了下去,“后来……后来搜索队没找到……我……我就偷偷溜开了……正不知道怎么办……小鸡蛋花……它……它突然从垃圾堆里叼出来一小块我的旧肩甲碎片……然后……然后就一直往一个方向跑……我……我就跟着它……就……就撞上你们了……”
“哇!”小龙儿惊喜地叫出声,蹲下来凑近阿盾怀里的兔子,大眼睛里满是崇拜,“小鸡蛋花!你也太聪明了吧!简直是神探小兔子!比老杨厉害多了!”
老杨嘴角狠狠抽了一下,看着那只一边享受享受抚摸、一脸“老子就是聪明”表情的兔子,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的!一个麻烦精还没甩掉,又来个小结巴!老子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们这帮小崽子的?!” 。
咕噜噜……
咕噜噜……
几声突兀的腹鸣几乎同时响起,打破了老杨的怨气。折腾了大半天,三人的肚子都开始抗议了。
老杨环顾四周,高大的椰子树挂满了沉甸甸的青皮椰子。“椰子?”他眼睛一亮,但随即垮下脸,“这玩意儿看着多,不管饱啊!水多肉少,解渴不解饿!”
“找找看有没有别的能吃的!”老杨下令。三人一兔开始在椰林里仔细搜寻。小龙儿立刻被林间地上各种奇形怪状、颜色鲜艳的蘑菇和浆果吸引了,像只好奇的小鹿,伸手就想摘一朵有着白色斑点,像一把撑开的红色小伞的蘑菇。
“住手!!”老杨眼疾手快,一把拍开她的小爪子,没好气地训斥,“颜色越花哨的蘑菇越有毒!不想待会儿口吐白沫就给我实点!只准看不准摸!”他感觉自己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一边要警惕追兵,一边还要防着俩熊孩子乱吃东西。
阿盾也小心翼翼地辨认着,摘了几种看起来比较朴素的野果。三人满怀期待地尝了尝——
“呸!好酸!牙要掉了!”小龙儿小脸皱成一团。
“唔……好涩……”阿盾也苦着脸吐掉。
“靠!这什么玩意儿?跟嚼木头渣子似的!”老杨更是直接骂出声。
尝试了一圈,收获的只有满嘴的怪味和更强烈的饥饿感。老杨饿得眼冒金星,烦躁地踱着步,目光不善地扫向小龙儿怀里那只悠闲舔毛的雪白团子。
“啧,”老杨舔了舔嘴唇,故意用阴恻恻的语气说,“看来……只能吃荤的了?这小兔子看着……挺肥啊?烤起来应该滋滋冒油,金黄酥脆……”
话音未落,好似兔子能听懂似的,只见小鸡蛋花浑身绒毛“唰”地炸开!它惊恐地看了老杨一眼,然后四肢一僵,脑袋一歪,舌头一吐,“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小龙儿臂弯里,表现出一副仿佛不这样自己就要被下油锅的孤勇感。
“噗嗤!”小龙儿和阿盾都忍不住笑出声。
老杨:“……” 他气得直翻白眼,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装什么装!真把老子逼急了,死兔子也吃!”
无奈之下,三人只能把目光重新投向那些高高在上的椰子。老杨走到一棵最矮的椰子树下,抱着树干使劲摇晃。椰子树纹丝不动,青皮椰子稳稳挂在树顶,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妈的!连椰子都欺负老子!”老杨饿得火冒三丈,看着那诱人的绿色果实,恶向胆边生。“老子就不信了!”他退后几步,盯着椰子树,深吸一口气,双手猛地拍地,口中急速念出晦涩的音节:“给我——起!”
嗡!
地面一阵轻微晃动,一根歪歪扭扭、布满青苔的石柱从老杨脚下破土而出,将他顶上了离地三四米的高度!高度勉强够到了最低处的椰子!
“成了!”老杨心中一喜,伸手就去够那最近的椰子。
然而,就在他指尖刚碰到冰凉椰壳的瞬间——
“噗!”
脚下的石柱如同被戳破的气泡,毫无征兆地溃散消失!
“哎哟我——!”
老杨惊叫着从半空摔落,结结实实砸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而他千辛万苦够到的那颗椰子,也“啪嚓”一声砸在旁边尖锐的石块上,瞬间四分五裂!清甜的椰汁溅了一地,迅速被泥土吸收,只留下一滩深色的水渍和几片破碎的椰壳……
那些人整天没事就惦记着老杨那半吊子的精血,殊不知他那点术法的控制,还不如说是没有呢,多数时候也是饿极了才灵,现在要灵不灵,估计是还没饿到极致。
“老子的午饭!!!”老杨趴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却粉身碎骨、汁水横流的“希望”,气得捶地怒吼!他猛地抬头,恶狠狠的目光射向正窝在小龙儿怀里、似乎还在“装死”的小鸡蛋花,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都怪你这只倒霉兔子!看老子今天不把你炖了!”老杨怒吼着,挣扎着爬起来就朝兔子扑去!
小鸡蛋花吓得魂飞魄散,“装死”瞬间破功,“噌”地一下从小龙儿怀里弹射出去,化作一道白影,朝着椰林深处没命地狂奔!
“小鸡蛋花!”阿盾惊呼。
“躲猫猫!”小龙儿却在拍手叫好。
“给我站住!”老杨更是怒火攻心,拔腿就追!小龙儿和阿盾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跟着追了上去。
三人一前一后,在茂密的椰子林里上演了一场鸡飞狗跳的追逐战。小鸡蛋花慌不择路,凭借着娇小的体型在林间缝隙里灵活穿梭。老杨被藤蔓绊倒两次,气得对着空气大叫。小龙儿和阿盾在后面紧追不舍,喊着兔子的名字。
追着追着,眼前的椰子树忽然变得稀疏,明亮的光线透了进来。他们猛地冲出椰林边缘——
一片开阔的海湾赫然呈现在眼前。碧蓝的海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金色的沙滩温柔地环抱着清澈的海水。潮水似乎已经退去,湿润的沙滩上留下细腻的波纹和散落的贝壳。微风带着清新的咸味拂面而来。
而那只“罪魁祸首”兔子,此刻正惊魂未定地蹲在一块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黑色礁石上,一边警惕地看着追来的三人,一边用小爪子快速梳理着自己跑乱的绒毛。
奇怪的是刚才还大肆扬言要吃兔子的男人,现在却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老杨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心头巨震——这正是他七年前,随破船漂流至此,第一次踏上这座雾岛的地方!海浪依旧,礁石依旧,上次一别,他再没能找到这里,这岛根本不像一个岛,明明不大,每天总是能走到不同的地方去。总而言之,这岛上什么稀奇古怪都能遇上。
“哇!大海!”小龙儿松开拉着阿盾的手,朝着远处浪花翻涌的海湾奔去。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吸引。她甚至忘记了“化掉”的危险,只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去触摸那翻卷的白色泡沫,去感受那磅礴的吞噬的气息!
“喂!麻烦精,别乱跑!”老杨虽然一心被回家吸引,对小龙儿还是丝毫不敢怠慢,急忙追上去。这地方奇怪的很,不能任由一个小孩乱跑,稍不留神就可能再也找不到。
小龙儿却是一点也不听劝,迈开小腿一个劲往前跑,鸡蛋花一蹦一跳跟在后面,阿盾忐忑地跟去,老杨只能看得到几个模糊的背影了。
“呜哇哇!”
小龙儿正跑着,一阵怪异的呼喝声从旁边一堆巨大的礁石后传来。几个皮肤黝黑、脸上涂着白色泥彩、穿着简陋兽皮和草裙的壮硕男人跳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削尖的木矛和粗糙的石斧,眼神凶狠贪婪,死死盯住了……看起来“秀色可餐”的小鸡蛋花。
“叽——!”小鸡蛋花吓得缩成一团,拼命往小龙儿怀里钻。
“唔唔唔!哈!”为首一个脸上画着奇异图案的大汉,用生硬的、带着奇怪的口语吼道,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大手一伸,就要来抓!
老杨七年都没找到的地方,足以见这里地方的偏僻,而帝拉尔的势力范围以城堡为中心向四周辐散,离得越远,受过同样教化的人越少。也就是说,这些人是在帝拉尔这类人驻扎在这里之前,就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
“哇啊啊啊!吃人啊!”小龙儿尖叫着护住兔子,一直跟在小龙儿后面的阿盾见状立刻勇敢地挡在她身前:“不准伤害公主!”
一时间,他居然连说话都顺溜了。
“唔唔唔!唔唔唔!”那群野生的人根本听不懂人话,只是目光更加贪婪地在穿着粗布衣服却难掩精致的小龙儿身上扫视,哇哇哇唔唔!肉!”他们不再只盯着兔子,矛头和石斧转向了小龙儿和阿盾!
“找死!”老杨看到一群土生土长的野人突然冒出来,奔上去,怒吼一声,顾不上怀念故乡了,抄起地上一根粗壮的烂木就朝和小龙儿逼得最近的土著击去!他力气其实不小,但面对这些常年在海边搏击风浪、力大无穷又悍不畏死的土著,人不碎,木头先碎。
尽管如此老杨还是要吐槽一句:没文化真可怕!这破地方居然还有落后到人话都听不懂的物种……
“砰!”老杨又捡起一块碎石砸在土著手臂上,对方只是晃了晃,反手一石斧就劈了过来!老杨狼狈躲开,手臂被锋利的石刃划开一道血口。
“老杨!”小龙儿和阿盾惊呼。
另一个土著趁机绕过老杨,狞笑着抓向小龙儿!
“别碰她!真是麻烦……”老杨那么碎的嘴一时也没了话,他竭力拖着仿佛已经不属于他的疲惫身躯挡在小龙儿前面。
“算老子求你了,石柱,出!” 老杨艰难地念着咒,紧张地盯着汹汹而来的土著,然而地面仍然没有一点反应。
“罢了,跟你们拼了!”老杨一边让两个小孩退后,一边硬着头皮用他的三脚猫功夫去应对一群人的拳打脚踢。
见老杨被打的鼻青脸肿,如果不是阿盾拦着,小龙儿几乎要扑过去,嘴里一直喊着:“老杨!老——杨——!!”
打得昏天暗地之时,老杨影影约约听到一个声音。
“啊唔尼尼咪。”
那声音急促而短暂,以至于含糊不清,但一群土著的动作却迟疑了一下。
那个声音又说了几句,土著殴打老杨的动作停了下来,齐齐扭头向四周寻找声源。
他们脸上的凶狠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好奇,甚至,一丝喜悦?
只见一个穿着无袖的半截衣衫和一条只有半截的裤子,手腕带着奇怪手环的人逆着海风,站在高高的礁石顶端。阳光勾勒出他单薄的轮廓,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凌乱的头发和一身与老杨不谋而合的异地气息。他手中似乎并无武器,只是那样站着,对着土著重复着一些古怪的音节,声音不高,语气平淡,像是在交谈。
土著们互相看了一眼,又敬畏地看了一眼抱着兔子的俩小孩,叽里咕噜地交流了几句,最终不甘心地瞪了老杨他们一眼,收起武器,像退潮的海水般迅速消失在礁石后面。
确认土著全部退去,小龙儿和阿盾没有受伤,老杨才向那个突然出现的人看去,人没看清,身体突然一软,倒在湿漉漉的沙滩上,流血的手臂把白色的沙粒染成红色。这一天他跑跑停停,心惊胆战,此刻彻底没了力气。
海风吹过,卷起那人的衣角。他缓缓转过身,目光似乎落在了老杨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